一张带血的纸条,还有一只伤痕累累的信鸽,同时摆在案上,宇文温看了看这只刚断气的灰色信鸽,示意仆人近前:“埋在后花园吧。”
“是,郎主。”
仆人拿着鸽子退下,宇文温拿出小本子,对着纸条上的符号开始翻译,内容很简单只有五个字:阶段四完成。
这代表着张鱼那边的进展很顺利。
松了口气的同时,宇文温将纸条烧掉,一缕青烟之中,似乎又看见那只信鸽的样子。
背上和尾巴掉毛、右翅将近折断,身上斑驳血迹,想来是飞行途中遭遇猛禽袭击,侥幸逃生之后忍着剧痛继续飞行,终于在临死前回到安陆鸽巢。
这只信鸽,是从黄州西阳城外湖畔庄园起飞的,两地相距约三百里,看起来不算长的距离却依旧凶险异常,信鸽通信网的隐患,在这次飞鸽传书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避免信鸽在飞行过程中意外失踪,进而导致关键信息遗失,通常会采取放飞数只信鸽、携带相同内容纸条的措施,如今仅有一只勉强到达,那么说明其余几只信鸽在半路出了意外。
从西阳到安陆都是如此,那么信鸽从倭国博多直飞黄州西阳,或者先到江南建康、新的一批再从建康到西阳的路途,只会是更加凶险。
无论如何,好歹是有信息传回来了,阶段四完成,意味着张鱼平安抵达博多,将礼物献给大臣苏我马子,并且宇文温最重要的愿望已经实现。
在博多湾合适的地段划一块地,作为宇文温海贸船队的专属码头及泊地,岸上还有邸店和小庄园,供存放货物及随船人员休息之用。
自成一体的小堡垒,有自己的护卫,但主要靠博多的倭国官军照应,可以对付一般规模的海寇围攻,或者见财起意的亡命之徒偷袭,这样就够了。
虽然更喜欢设立“租界”,但这不现实也没必要,倭国国力是差了些,但跨洋远征也不是宇文温能玩得起的,所以老老实实赚钱才是正道。
宇文温规划之中的贸易航线,是西阳到博多,但极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实际上的航线是建康到博多。
西阳到建康这一段路,因为周、陈两国敌对的关系,走起来很麻烦,买路钱是少不了的,就怕碰到愣头青边将,把人和货都扣留了,那就能让人血本无归。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航线分两个船队负责运行,一个是长江(内河)船队,负责往返西阳与建康之间,另一个是海上船队,负责往返建康与博多之间,后者由张鱼全权负责。
西阳的货物能运到建康,那就将其运到博多出售,如果未能抵达建康,那么张鱼就在建康收购香药、生丝等货物,运到博多贩卖。
香药的利润超高,但数量未必多得起来,而生丝的利润,按照后世明清之际的资料来看,大概在二十倍左右。
如此暴利的航线,是不是可以开启大航海时代了?办不到。
宇文温有自知之明,虽然新航线开通,落脚点也有了,但他没有实控的海港,没有大量技术过硬及可靠的海员,这条对倭贸易航线,目前规模也就那样。
为了保密,船队规模大不起来,没有丰富航海经验的船员,在夏、秋的台风季节里,船队不可能冒险出航,所以一年里能出航的时间和次数多不到哪里去。
为了尽可能赚钱,船上必然装载高价值的货物,这样就会引来海寇,也许是在长江入海口,也许是在博多湾附近,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风险。
半路上遇到的任何渔船或者商船,沿海的豪强,都是潜在的海寇,可谓是防不胜防,对方只需要成功一次,就能将宇文温的海贸船队扼杀在摇篮中。
要保证船队安全,就得组织舰队去清剿海寇、抄对方老巢,他有这本钱么?没有。
诸多因素限制之下,宇文温不可能把资源向航海倾斜太多,发展海贸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现如今最需要的是“雪中送炭”。
什么是雪中送炭?地盘,粮食,人口,能打胜仗的强兵,多多益善的战马。
这种话题说多了让人抑郁,宇文温现在实际上还是处于种田阶段,粮食产量凑合,铁不缺但缺马,所以为了补齐短板正在四处想办法。
适当维持一个船队搞小海贸,赚回来的钱主要填补买马、养马的巨额开支,这就是他的规划,具体事宜交给张鱼负责,如果不幸海难身亡,那就下一位顶上。
赚钱、养兵、抢地盘,赚更多的钱,养更多的兵,抢更多的地盘,如此循环下去,直到条件成熟,才能开展大规模海贸。
扣门声起,书房外响起仆人的声音:“郎主,刘记室求见。”
“让他进来。”
收拾好心情,宇文温开始处理下一项事务,面色憔悴的王府记室刘文静,拿着厚厚一沓公文走了进来。
“刘记室,还熬得住么?”
“多谢大王关怀,下官还熬得住。”
“演武情况如何了?”
“下官正要向大王禀报”
记室,掌管文书之官,记室参军,专门掌管军队里的文书起草、记录表彰等事宜,王府记室参军刘文静,自然是协助西阳王宇文温处理各类军旅文书。
平时很悠闲,但到了打仗时就会忙起来,若是别处幕府倒还可以,然而刘文静的上司是黑心东家,尤其喜欢让下属加班,还是没有加班费的那种。
“小刘啊,这件事你处理一下。”
“小刘啊,这件事你安排一下。”
“小刘啊,这份发言稿明天开会要用,你加一下班。”
当然这只是宇文温脑补的用语,来源于后世官僚的常用口头禅,但实际上他就是这么用刘文静的,反正年轻没有什么不可能嘛!
演武的相关情况和进度,宇文温要求刘文静整理成简报,按日来总结,同时还要负责各类军令的起草与核查,当然不光他一个人,还有幕府的其他佐官打下手。
宇文温在安陆镇守,他的幕府也没闲着,全都被这场大演武弄得脚不沾地,尤其刘文静,还得监管粮草调度,折腾了十几日已经累得形销骨立、眼眶发黑。
在外人看来这是折磨,也许是刘文静得罪了西阳王,才会惨遭如此非人虐待,不过宇文温实际上是在考验刘文静的能力,也有锻炼的意思。
而刘文静也知道这点,所以格外卖力,虽然累得不成人样,但还是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而现在就是展现成果的时候了。
厚厚一沓文书,宇文温一边翻一边问问题,如同论文答辩时发问的专家。
“简而言之,有何感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这几句话谁都能说,你的论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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