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张月余的日兴昌柜坊,终于获得人们的初步认可,来存钱的人日渐增多,而作为大股东的宇文温却无暇高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朝廷天使到了。
荥阳郡公司马消难,代天巡狩山南,仪仗循着南北官道翻越大别山脉,首先进入山南黄州总管府地界。
黄州总管、邾国公宇文温,率领黄州总管府文武官员,出治所西阳城三十里外迎接朝廷天使,转回城后设下香案迎接同来的圣旨。
天使从邺城出发,最终目的地是山南安州州治安陆,黄州州治西阳城本不是顺路,不过司马消难此次南下,同时还有其他事务要到西阳城走一遭。
作为大周宗室,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以及邾国公宇文温,数年来进贡天子的礼物不断,忠心可嘉,又多次击退隋、陈两国进犯,故而天子遣使带来赏赐。
所以司马消难“顺便”到西阳城,将宇文温那一份赏赐带到,此事算是“于公”,“于私”还有一件事。
邾国公夫人尉迟氏,为安固郡公尉迟顺之女,亦为丞相、蜀国公尉迟迥孙女,其娘家人的家书、礼物,也由司马消难一并带来。
当日下午,宇文温于使邸设宴,府佐官作陪,为远道而来的天使接风洗尘。
为了准备丰盛的酒宴,由州衙牵头组织西阳城各大酒肆,派出最得力的厨子以及备好食材,烹饪各自拿手菜宴客,又有歌舞伎助兴,气氛十分热闹。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双方一场大醉。
使邸一处侧院,宇文十五扶着满身酒气的宇文温走进厢房,然后在卧榻上躺着,张鱼端来醒酒汤给郎主醒酒。
“再来一杯,不醉不归!”
“郎主,这是醒酒汤。”
“醒酒?醒什么酒?我没醉!”
两人闻言不由得苦笑:得,这位果然是醉了。
宇文十五和张鱼合作,服侍着宇文温喝下醒酒汤,碗还没放好,张鱼就被宇文温喷了一身。
一地狼藉,仆人赶紧进来打扫,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宇文温悠悠醒来,见着换了身衣服的张鱼,不由得惊讶道:“你怎么换衣服了?有换装癖?”
张鱼无奈的挠挠头,说方才不小心弄脏衣服,所以就换了行头,宇文温头痛得厉害,喝了碗温水,刚要继续吐槽,宇文十五入内禀报。
“郎主,那边问郎主酒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赶紧帮忙更衣!”
宇文温换完衣服,但身上依旧有酒气,他顾不得那么多,在邸令的引领下转入使邸另一处院子里,一人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
“邾国公无恙否?方才在堂上颇为豪迈,真是让人佩服得紧。”
荥阳郡公司马消难笑道,他面色如常,果然是千杯不倒,相比之下某人就有些那什么了。
“方才让荥阳公见笑了,见笑了。”
宇文温拱拱手,歉意的笑笑随后坐下,方才他义不容辞的敬酒,表现相当生猛,副使已经被他“干掉”,奈何正使酒量十分惊人,于是他便“光荣”了。
也不知道助攻的郝长史如今生死如何哎
心中如是想,但嘴巴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来:“不知荥阳公此来,是否是为了出兵之事?”
“正是,朝廷修生养息了两年,是时候动一动了,而且是大动。”
司马消难直接切入主题,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宇文温过不久也会知道,所以漏口风也没什么。
先前公众场合人多嘴杂,司马消难不好和宇文温说悄悄话,所以特地约了酒宴之后在他下榻处碰面,大概把此来山南的事情交个底,毕竟明日司马消难就得赶赴安陆。
六年过去,逆贼杨坚已经坐稳了篡来的江山,隋国扛过了几次夹攻之后,国力已经恢复,甚至开始增强。
虽然不甘心,但司马消难不得不承认,杨坚真是很有治国的才能。
当年他从高齐出逃来到当时还是西魏的关中,义兄杨忠的长子杨坚不过十来岁,三十多年过去,那个青葱少年已经化作蛟龙,即将冲上九天。
所以要当机立断!
这不只是司马消难的想法,也是丞相尉迟迥的想法,毕竟老丞相已经八十岁,不可能熬得过杨坚。
草原上的突厥,如今各位可汗已经开始内讧,大周天子的姊夫,那位亲近周国的沙钵略可汗形势岌岌可危,再这样下去,突厥极有可能会分裂东、西两个部分。
促成这一切的,正是隋国。
突厥自顾不暇,隋国西北面的压力骤减,可以有更多精力向东,而如果突厥可汗一旦服软,和隋国勾结在一起的话,这对周国来说不是好消息。
隋、陈两国联手,东西夹击周国,虽然陈国实力偏弱,但有其在东南面牵制,周国无法放开手全力对付西面的隋国。
腹背受敌,形势对周国来说有些不妙,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所以要先解决一边。
俗话说得好,柿子专挑软的捏,不如先打陈国?
不行,陈国是守户之犬,隋国才是吃人猛虎,所以要全力以赴攻打西面的隋国,收复被杨坚篡夺的河山,攻灭隋国之后,陈国指日可下。
司马消难说此次来山南,就是要和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面谈,协调相关事宜,争取此次用兵有重大突破。
“战事一起,陈国不会坐以待毙,淮南陈军必然有大动作,而陈国江州、巴州、湘州的陈军大约也会行动,掣肘山南官军。”
“灭隋,诛杀杨逆,收复河山,丞相心意已决,而山南官军将是个重要的策应,大行台要用兵,须得后顾无忧,所以黄州总管府必须要稳。”
这也是司马消难要说的重点,山南不能出问题,而作为其东面门户的黄州更是如此。
“原来如此,某知道了。”
。。。。。。
暮鼓声中,宇文温走出使邸大门准备上车,他要赶在宵禁前回府,车队中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些许哭泣声。
“见过面了?”
宇文温问道,听得宇文十五说“见过了”,他没再说话,登上自己的马车。
先前那辆马车里,司马令姬正在丈夫吴明的怀中低声哭泣,方才使邸设宴款待朝廷天使,她扮作上菜的侍女,远远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几眼。
她的父亲,是荥阳郡公司马消难。
五年前,司马消难涉嫌策动兵变,要对当时摄政的丞相杨坚不利,事泄后潜逃,当时的皇后司马令姬随后被废为庶人赶出宫。
司马消难当年逃到西魏京城长安后纳了妾,司马令姬为侧室所出,此时被赶出宫后和嫡母住自然是各种不受待见,所幸遇见了吴明,辗转来到山南巴州,也就是现在的黄州。
两人成了亲,过上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司马令姬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和父母相见,未曾料收到消息:她父亲即将来黄州了。
要和父亲相认么?
宇文温乐得提供机会,甚至不介意当面引见,但司马令姬辗转反侧了几晚,最后还是决定不相认,她怕万一父亲要带她走,那该怎么办。
所以偷偷的看上几眼,那就行了。
即便是看,也忍不住思念之情,司马令姬在大堂之上不敢失礼,只能是出来后自己哭,吴明搂着她,无言的轻抚其后背。
这是小夫妻的家务事,宇文温就不管了,他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陷入了沉思之中。
六年,已经六年了,终于要见分晓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