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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推销

    夜,书房,身着短衫、“七分裤”和拖鞋的“服妖”宇文温,坐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就着灯光看资料,一脸严肃的表情。

    他面前是高脚书桌,书桌另一边椅子上坐着身穿优雅裙装的陈婤。

    陈婤的坐姿是典型的“女式左侧点式坐姿”,所谓优雅裙装,当然是颇有情趣的后世职业裙装,勾勒出美人那迷人曲线,而她一双长腿裹着黑色针织长袜,脚蹬高跟鞋,同样展示着妩媚风采。

    此刻,陈婤见着宇文温如此严肃表情,有些局促。

    然而宇文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资料上,看着看着,问:“陈驵主”

    “嗯余东主有何疑问”

    “贵商号的旱涝保收险,其保险条款里,似乎有很多陷阱呐”

    化身陈驵主的陈婤闻言一愣,随微微一笑:“余东主,鄙号怎么敢设陷阱嘛,”

    “呵呵,那我问你。”化身余东主的宇文温将资料反过来,放到书桌上,推到陈婤面前,指着上面已经被他用炭笔划了横线的一行字:

    “那好,旱灾、涝灾要如何界定”

    “我的棉花种植园面积,在黄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可万一黄州地界总体而言降雨正常,反倒是我那地方雨水多,内涝了,这怎么算”

    “官府认为当月黄州没有涝灾,可我的种植园却真是内涝了,到时候找你们索赔,怕不是要碰一鼻子灰”

    “还有,旱灾怎么界定是按官府记录的降雨量标准来判断么你们的保险条款对此语焉不详,是写保单的人不负责、有错漏,还是居心叵测”

    面对余东主咄咄逼人的质问,陈婤明显有些紧张,强忍着不安,看了看保单,随后按回答套路,对对方的质疑进行解答。

    这个回答套路,她背得滚瓜烂熟,但面对大嗓门又有些“苛刻”的余东主,她的底气弱了许多,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本来已经背熟的答案,越急就越记不起来,说到后面,已经乱了方寸。

    不过陈婤总算是把答案大致背出来,但余东主明显不满意:“你怎么回事,话都说不利索,刚入行你们陈掌柜派你来,是看不起我余某”

    “不不不,只是鄙人、鄙人初来乍到,还还请余东主包涵,”

    “包涵呵呵”宇文温说着说着,开始用手轻轻拍书桌:“我包涵你,谁包涵我那好,我再问你”

    宇文温拍书桌的节奏开始加快:“到六七月,棉田开始结铃、结桃,结果碰到连日阴雨导致棉桃腐烂,进而导致棉花大幅减产,这样的情况,属于涝灾么属于你们保险理赔范围么”

    陈婤满耳朵都是宇文温拍书案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催命铃声,弄得她心惊肉跳,却不得不回答:“啊那、那、那是是的”

    “是什么”宇文温的说话声高些,使陈婤愈发紧张:“啊是,是属于理赔范围”

    “理赔你不介绍如何分清楚这棉桃霉烂是因为连续降雨所致,还是因为虫害或者施肥不当导致,张口就说理赔,这是先骗我签保单后再耍赖是吧”

    “不不不鄙号、鄙号”陈婤急得语无伦次,浑然忘记如今只是模拟推销保险,真把宇文温当成余东主,把自己当成陈驵主。

    “啪”的声,宇文温猛拍书案,对着陈婤一吼:“好大胆,竟敢诓我钱财说幕后主使是谁老子要报官,把你们全都流放到澳州”

    这一拍、一吼,吓得陈婤身体一哆嗦,愣愣看着余东主,眼眶瞬间就红了,随即捂着嘴哭,泪如雨下,接着浑身颤抖:“不不不,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

    宇文温看着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没有丝毫“恢复正常”的意思,干咳一声,早就在外等着的陈媗赶紧走进来。

    她和陈婤的打扮类似,同样身着凸显身材的裙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身份设定为某保险商社分号掌柜的陈媗,见着“怒目相视”的余东主,又看看哭得的陈驵主,近前后妩媚一笑:

    “哎呀,我家小陈说错什么话了竟让余东主如此生气”

    “生气你们两个以卖保险为幌子,合伙诓老子钱财等着被官府流放澳州吧”

    “哎呀谁敢诓骗余东主哟”陈媗说完,径直坐在宇文温身边,正要靠过去,却被宇文温一把推开:“做什么少来这一套”

    这场面很尴尬,陈婤愣愣的看着姑姑给自己救场,而陈媗却依旧笑着,继续靠上去:“哎呀,小女子不坐在这里等着给余东主掐几下消气,怕不是要被流放澳洲了。。”

    “得得得,老子掐你作甚”

    余东主一把将“陈掌柜”推开,陈媗依旧很淡定,起身坐到陈婤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姑姑来救场,陈婤总算有了主心骨,低着头,不敢看暴怒的余东主,默默听着,听姑姑和对方周旋。

    “好,老子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的保险条款那么多陷阱,是不是存心骗老子的钱”

    “哎哟,小女子哪里敢诓骗余东主的钱财”陈媗依旧笑眯眯的,说话声音软绵绵,煞是好听:“余东主是能够通天的人物,不要说在黄州,就是在山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有谁敢骗余东主,余东主只要一句话,骗子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回来,小女子弱不禁风,又怎么敢和余东主玩心计呢”

    “呵呵”

    余东主冷笑着,虽然依旧是一副臭脸,但总归没有像方才那样凶神恶煞,陈婤偷偷瞥了对方一眼又低下头,听姑姑如何安抚对方。

    姑姑的方法和她不一样,根本就不对保险条款做太多解释,而是一个劲的谄媚,说对方是如何的人脉深厚,说对方是如何的手眼通天。

    所以,她们买保险的,又怎么敢对余东主下套,更别说商号要在黄州打开局面,得立下信誉,若是能得余东主的认可,这买卖才能在黄州做下去。

    那么,她们没有必要也不敢和余东主玩心眼。

    总而言之说一千道一万,她们姑姪来黄州卖保险,没胆子也没理由诓骗余东主的钱财,如果余东主对保险条款不满意,那就按着余东主的意思来改。

    陈婤听着听着,又偷偷瞥了几眼余东主,发现余东主居然被姑姑哄得眉开眼笑,先前那气势汹汹的“报官抓人、把你们流放澳州”已不见提,反倒开始和姑姑聊起人生。

    姑姑果然厉害

    陈婤如是想,又因为入戏太深,不敢和余东主对视,于是低下头,然后愣住了。

    她看见姑姑裹着黑色长袜的右脚,已经脱下高跟鞋,向前伸,借着书桌的掩护,伸到余东主脚边,然后用脚去摩挲对方的脚,还不断往上挪。

    这是明显的挑逗,而先前把姑姑推开的余东主,居然没有回避。

    书桌下,两人的脚不安分起来,书桌上,两人却谈笑风生,仿佛桌下的事情都没发生。

    陈婤看着如此刺激的推销场景,愣住了,就这么定定看着,脑袋一片空白。

    宇文温见着陈婤看到了他想让其看到的情景,觉得时机一到,于是干咳一声,停止“演戏”,陈媗赶紧把脚收回来,穿好高跟鞋,轻轻抚摸陈婤的背:“傻瓜,莫要哭了,还当真了”

    “你明白了吧,推销保险可不容易,不仅保险,所有推销或者跑业务的人,都不容易。”宇文温和蔼的说着,完全没有方才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

    陈婤默默地点点头,经过此次身临其境的“模拟推销”,她是切身体会到推销保险有多么不容易。

    事情的起因,在前几日的月会,她作为分管保险的财物主管,认为保险推销员循其他行业惯例,统称为驵主的开支过于奇怪,不好管理,建议改革。

    驵主们每月都会“报账”,报账的名目里有“招待费”、“活动费”等,都是推销保险时产生的特别费用,包括收买目标左右人物,包括招待一些必要人物等。

    陈婤认为这是一种很严重的财务漏洞,因为作为财务管理者,完全无法核实这种开销的真实性,那些驵主们完全可以夸大开支,多报账,欺骗商社,中饱私囊。

    对此,陈婤的建议是严格限制驵主们的报销额度,而对这个建议,皇后不置可否。

    陈婤觉得委屈,会后向宇文温抱怨,倒不是抱怨皇后不采纳她的意见,而是抱怨自己的想法得不到理解。

    宇文温听了抱怨,没有吭声,而是提了个建议,找来陈媗,连同陈婤,三人模拟了一次保险推销的情景。

    宇文温和陈媗的表演功力十足,让没有保险推销经验的陈婤不由自主入戏,饱受“惊吓”和“震惊”,切身体会到驵主们推销保险有多不容易。

    随着工商业的蓬勃发展,旧有的驵主一词,已经有了业务员、推销员的意思,所以,新兴的保险行业,其保险推销员一般是推销员的头目,也被称为驵主。

    当然,现实里各保险商社不会用女子来做驵主,但驵主们推销保险时,免不了请风尘女子用美人计,面对形形色色的客户,依旧免不了吃喝应酬,免不了疏通关节,免不了各种委曲求全。

    “你要记住。”宇文温让陈婤坐到自己身边,握着对方的手,缓缓说着:“做买卖,关键是拉业务,若没有业务,或者客人上门,你的产品再好,又有何用”

    “所以,业务量大不大,要么靠东主的人脉,要么靠驵主们拉业务,那么,即便知道驵主们有时会贪便宜,虚报账目,只要不是太过分,东主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驵主们虚报的账目,就当是东主默许的辛苦费,不然,你若是驵主,像狗一般去舔客人,好不容易拉得业务,相关费用想报个账,财务还唧唧歪歪,把你当贼防,心里痛快么”

    面对宇文温的提问,陈婤当然摇摇头。

    “还有,咱家的大小产业,从没有哪家会仗着东主是皇家,就来个店大欺客,把业务当成是给对方的赏赐,没有一家是这样。”

    “驵主们为了拉业务,要陪笑脸,要和客户套近乎,花天酒地,甚至为了打通关节,还得向目标客户左右施以小恩小惠,以便对方帮着敲边鼓。”

    “所以,咱家的大小产业,除了少数几个必须垄断的产业外,其他产业之所以生意兴隆,不是靠强买强买,不是靠以势压人,完全就是靠着技术过硬、产品物美价廉,加上驵主们卖力拉业务、四处推销,才把买卖做得兴隆”

    “你想想看,如果咱家产业的行事作风是强买强卖,仗势欺人,因为背景大,无人敢惹,所以,即便产品质次价高,即便掌柜、伙计、驵主态度恶劣,也不会影响生意。”

    “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工匠、技术员们不会把心思放在生产上,因为产品质量无论好坏一样卖得出去。”

    “掌柜和伙计面对客人的态度就是爱理不理,人家多问几句就会不耐烦,因为他们没必要笑脸相迎,客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东西,不买还不行。”

    “同样,驵主们也不屑于拉业务、搞推销,反正强卖嘛,你们敢不买老子的东西,是不是想倒霉”

    “长此以往,后果是什么咱家的产业,其成员素质、才能低下,产品毫无竞争力可言,全都是无能的废物,完全是靠着皇家背景做买卖,是店大欺客的毒瘤”

    “这样的毒瘤,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譬如轴承。”

    “如今能生产高质量轴承的工场已有数家,竞争也很激烈,而竞争再激烈,咱家的轴承工场依旧是业内第一,靠的是产品质优价廉,靠的是售后服务完善,而不是强买强卖。”

    “如果,咱家的轴承工场仗着背景强买强卖,必然会扰乱市场,让那些本分经营的轴承工场赚不到钱,纷纷关门,那么大量劣质轴承充斥市场的后果,是什么”

    “靠优质轴承保证低故障率的四轮马车,其使用成本上涨,于是陆地运输的成本也跟着上涨,而需要用到大量轴承的火轮船,以及火轮船航运业,也是如此。”

    “一个不思进取,靠着强买强卖就能赚钱的垄断型商社、工场,会直接让这一行完蛋,那会砸掉多少人的饭碗让多少百姓承担不必要的额外成本开支”

    “竞争是必要的,各行各业都必须有合理竞争,才能实现双赢,如果有仗着背景强买强卖的垄断型商家、工场出现,那这一行就完了。”

    宇文温说到这里,一脸严肃的看着陈婤和陈媗:“你们都要记住,咱家的产业,不许靠皇家背景来挣钱必须是靠着过硬的产品质量和技术、服务,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皇后总揽产业管理,这一点把握得很好,你们俩也得多注意,管账时,莫要觉得自家商号牌子硬、产品不愁卖,就觉得驵主们的开销可以随意压缩,如此心态不好。”

    宇文温不停地说,陈婤不停地点头,她没想到夫君这么认真的教导自己,心中感动,面颊泛起幸福的红晕。

    陈婤这般低眉顺眼的娇羞模样,让宇文温看了只觉赏心悦目,眼见着夜色已深,他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呐,这单保险,我觉得还行,不过呢”

    宇文温再度化身余东主,笑眯眯的看着这对姑姪:“不过呢,这几日也有别家商号来推销保险,各家条件都差不多就不知鄙号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呢”

    听到这话,陈婤的脸更红了,而陈媗很快便进入状态,又变成了妩媚的陈掌柜:“哎呀,鄙号确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特殊服务是有的”

    “喔,那陈掌柜的服务有多特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