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延长寿命这个课题上，人类经过许多尝试。
在遥远的过去，有人试着将人与动物融合，与植物融合，甚至将意识嫁接到冰冷的电路板上，制成拥有电子之躯的合成人。然而事实证明，这些脑洞大开的实验都是错误的，甚至在酿成了相当严重的事故。
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或者将自己的大脑寄存给某个医疗机构的培养罐，以幽灵的形式活在虚拟世界中。联邦历史上两次相当严重的内乱，一度险些步了那些史前文明自我毁灭的后尘。
一次是因为合成人，一次则是因为新人类。
发生在克瑞斯身上的事，令江枫想起了联邦科学道德委员在基因改造上的相关条例。任何个人或者组织，在未得到联邦授权的情况下，不得通过基因工程等技术手段，使联邦公民或者遗传学相似度与人类达到80%的次级公民、联邦居民，遗传学相似度偏移至80%以下，或现有DNA组与原始DNA组差异度超过5%。
一旦触犯这条法律，实验者将面临刑事起诉。而被改造者，也将面临放弃完整公民权，还是接受还原改造手术的选择。
然而在这片蛮荒的星球上，却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为了活到混沌苏醒的那天，克瑞斯接受了精灵的提议，将自己的意识移植到了这颗参天巨树上。只要来年春天还有新叶长出，他便能一直守望着这片大地。
“正好我也想去海对面看看，这柄剑我会替你送去，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掂量了下手中的长剑，江枫说道，“如果混沌一次次卷土重来，你还有多少个两千年去拯救这个世界。”
“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能一直守望着我的故乡。”克瑞斯缓缓说道。
江枫摇了摇头，转身向村之外的方向走去。
很伟大的想法，虽然并不高效。
想要从根本上消灭混沌，最有效的方式不是每隔两千年便对“异端”发动一场圣战，而是消灭这个世界人类自身的愚昧。
就像你阻止不了邻居家搞传销、信贷甚至是邪教，但你却可以提高自己的智商，不受那些不良信息的蛊惑。当文明走向唯物侧，自然会反向压制唯心侧势力的增长，即便这颗星球的星尘丰度很高，但也并不是说一丁点儿发育的空间都没有留给唯物侧。
从克瑞斯·晨风那里离开之后，江枫谢绝了坎瑞·冬露关于住在半精灵村落的邀请，走在前往村落入口的路上。跟在他的身后，埃米莉虽然依旧撅着小嘴，但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
在快要走到村落入口的时候，埃米莉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克瑞斯爷爷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和我讲了个有趣的故事。”江枫笑了笑说道。
“故事？”
听到故事，埃米莉的眼睛顿时一辆，她小时候最喜欢听克瑞斯爷爷讲故事了。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还在和这家伙赌气，便立刻强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表现出自己根本不在意那个“有趣的故事”究竟是什么的样子。
看着埃米莉的小动作，江枫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森林中的树木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两人来到了村落的边缘，在那片被蔓藤缠绕的围墙下，江枫看见，一只麋鹿正站在村落的入口，悠闲地噘着藤叶。
看着出现在村落入口的麋鹿，埃米莉惊讶地睁大了蓝宝石般的大眼睛。
“诺伊斯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和我们可爱的埃米莉告别，”用银白色的鹿角轻轻蹭了蹭埃米莉的侧脸，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麋鹿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记得在外面可不要调皮。”
“先是会说话的橡树，现在又是会说精灵语的麋鹿吗？”江枫看了那只麋鹿一眼，“你和克瑞斯一样？”
不满江枫那略显轻佻的语气，埃米莉竖起了两抹秀眉。
然而那只麋鹿却并未在意这些，温顺地微微颔首，回答了江枫的问题，“是的。我们来自同样的时代，虽然被赋予着不同的能力。他是族中的长老，而我是先知。”
“哦？先知？”江枫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还能预测未来？”
“未来可不是肤浅到能够用语言去编织的东西，”麋鹿用悠闲地口吻说道，“我所能看见的，仅仅是一个大致的轮廓，关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命运？”江枫的眉毛挑了挑，笑着说道，“那你来帮我看看，我的命运是个什么样子？”
“我看见了一团漆黑。”麋鹿说道。
“也就是说我的前途一片灰暗？”
“正好相反，你的未来无限光明。在我看不见的漆黑背后，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只有少数幸运儿，才能获得如此殊荣。大多数人都会在碌碌无为中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只要极少一部分人才能由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江枫笑着摇了摇头。
有两样东西，他是从来不相信的。
一是神灵，二便是算命的老头儿。
转身看向了埃米莉，麋鹿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埃米莉。”
“嗯？”埃米莉歪了歪头，回望麋鹿那两颗深邃的星眸。
“当心前面，当心脚下，”那两颗漆黑的星眸中如同宇宙，倒影着深邃的星空，用长辈对晚辈告诫般的语调，那只麋鹿缓缓开口说道，“我在你的背后，看见了一条条缠绕的荆棘，那并非什么友善的预兆。”
江枫多看了这只麋鹿一眼。
虽然他根本没有将这模棱两可的预言放在心上，但令他意外的却不是预言本身。
就在那句语言出口的时候，他在它的背后，看见了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精神能量。
那精神能量很庞大。
甚至比他拥有的全部精神能量加起来，还要庞大的多。
……
庇护所，合金门打开，江枫带着埃米莉走了进来。
东张西望地埃米莉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儿，顿时眼睛一亮，口水都快要流下来。
“好香！什么好吃的？”
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在房间内四处寻觅，很快便寻到了香味儿的源头。可在看到悬在那碗面上的脸之后，埃米莉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缩在了江枫的背后。
相比之下，她更怕这个小姑娘，因为她会放火。
“回来了？”脖子上挂着口罩，抱着泡面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吸溜着的伊苒，瞟了眼门口的两人，有些意外的视线在埃米莉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她怎么也在？”
这些泡面是用库存里那些侬巴磨得面粉做的。前段时间江枫在研究异星美食，结果发行无论怎么处理这些侬巴，都没办法阻止它变成粘稠的淀粉糊糊，于是便干脆将它熬煮晒干打碎做成面粉，搓成了面条。
面条有了，干脆在弄点泡面好了。
如此想着，见材料还有很多，江枫顺手就将一部分面条给炸成了面饼，扔进了庇护所的无菌冷藏库保存着。这些速食食物虽然比不上营养合剂的营养均衡，但那种流质食物实在没办法让胃带产生幸福感。
关键的酱料也很好解决。新长出的辣椒和霉变的豆制品经过简单的处理，便制成了味道丝毫不逊色那些工业制品的酱料，对于选修过《异星美食学》的江枫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挑战。
不过说起来，自从他做出这些东西之后，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过，反而是伊苒这个小家伙天天吃的津津有味。
对于小孩子来说，果然还是垃圾食品更有吸引力。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她得暂时先住在这里了，”江枫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指向了伊苒隔壁那间房，“你就住这间好了，里面的生活用具该怎么使用，我一会儿会教给你。”
以前他还觉得庇护所的客房多余，现在他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多了。蹭饭吃的房客越来越多，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扩建庇护所的生活区，这意味着又得多铺设几千平米的太阳能板……
真是让人头大。
埃米莉根本没有注意在听江枫说些什么，一直眼巴巴地偷看着伊苒手中那碗直冒香气的面条。
伊苒放下了手中的泡面，用古怪地眼神盯着江枫，盘在沙发上的腿也放了下来。
“我说……”
“怎么了？”
“你该不会是萝莉控吧？”伊苒一脸警惕地问道。
“怎么可能……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个词。”
“怕你忘了，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可是男的。”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