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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草原上的日出

    草原地区总能最先看到日出。

    不论对于人类还是动物,每个清晨的日出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代表着新的希望,以及新的危险和挑战。

    十一月十三日日出,乃是从五月初被西夏军入侵开始六个月来,对于吐蕃人最友好、最有希望的一个日出。

    年老的起南临温(唃厮啰),他带着爱子董毡、以及所率领的四只游击队,于互助地区以东的隐秘地区躲藏。为避免躲避漫咩的血腥屠杀,他们可谓绞尽脑汁受尽折磨,正在算是苟延残喘。

    但就是这十三日清早,一个伟大且最值得纪念的日子,起南临温和董毡,听到了王雱部志愿军于最不利的形势下、先于民和地区击溃了瓦刺兵团,其后又于通潢一线夹角口,全歼南通密兵团!

    这是整个岌岌可危河潢地区的神转进,战争的神迹,一场看得见的胜利号角已经正式吹响。

    哪怕真正的大反攻还没正式开始,西宁州(青塘城)仍旧面临被漫咩血洗之可能,北区残存游击队也面临最后被漫咩剿灭的可能,但从王雱四渡湟水神转向开始,后至宗城大捷、民和大捷、通潢大捷。

    志愿军部于有限的两月多时间里,带区区两千五百铁军通过十次战役,六胜三平一负的神级战绩、有效歼灭西夏军团一万一千余人,至此正式吹响了河潢地区绝地反击前夜的号角!

    这是一个希望,是黑暗中、全体“唃厮啰”的灯塔!

    所谓唃厮啰,并不是一个特定人名,其在土语中的意思是“佛的儿子”。董毡伟大的父亲起南临温经历无数波折、建立政权后,就于青塘被大宋称为“唃厮啰政权”。

    大家称董毡的父亲叫他唃厮啰,这个地区也叫它唃厮啰,叫这个国度或政权,还叫它唃厮啰。

    对大宋的相公们,唃厮啰最不喜欢的一个人是张方平。因为作为一个学者,老张考证后在其著作《乐集》中说唃厮啰其实是西域回鸪人。这时代的大宋文人就这德行,总是喜欢标新立异甚至危言耸听。

    妈的回鸪于这时代几乎是马贼代名词,不是佛的儿子,于是唃厮啰认为这是侮辱性的著作。但大宋张方平表示“拒绝修改言论,除非找到新的史料和证据”。

    鉴于大宋体量,又因西夏威胁的存在,宋国朝廷现在也不是张方平当政,所以唃厮啰只得放弃了这些纠结。

    每一场战争的内幕都从来不简单。

    早在此番河潢战役打响,政权岌岌可危之际,唃厮啰一方面为河潢民众的血泪,几次泣血文书催促救援。但另外一方面,唃厮啰疑心较重,初期时候不敢全部信任王雱。

    现在看着地平线的阳光徐徐升起,满头白发的唃厮啰心中惭愧:为何早期不信任王雱呢?

    纠其原因:王雱是个毛头小子,是张方平门生,还是王安石儿子。于是唃厮啰又要倚重王雱,却又留有防备之心。

    就是这个原因,当时西宁州眼看守不住,唃厮啰接受了狄咏关于百团突围适者生存的战略,那是因为信任狄青和狄咏,同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事实上,后来唃厮啰于北线周旋时,仍旧不完全信任王雱的战术“不指挥”,唃厮啰仍旧存在联络子民和军队、局部形成抱团取暖的情况,这才是几个月拉锯中,他们被漫咩绞杀得尤其惨的原因。

    譬如现在,唃厮啰也不能免俗的聚集了四只游击队想有个据点过冬。譬如早前,王雱部宗城攻防战大捷后,竖起了集结大旗。但唃厮啰仍旧不敢信任王雱,认为王雱就算宗城大捷,但是没有积石军增援,他就无法守住宗城,仍旧存在五渡湟水跑路的可能性。

    现在,于十三日的清早,想着这些时唃厮啰老泪纵横,北区被血腥绞杀的二十多个游击队中,恐怕有一半是因为自己不放心之下的串联瞎指挥、而断送掉的。

    当初成功突围的四十几个游击队,现在反攻的号角声响了,连一半都没能活下来,而那个看似不可信任的王雱一直得不到唃厮啰军队支持下,再传神迹,独自吃下了南通密兵团以及瓦刺兵团。

    悔不当初啊!

    就因为王雱没成年,是张方平门生,是王安石儿子,所以唃厮啰不信任他,致使了如此惨重的损失?

    董毡也知道父亲的心思,难过的道:“父亲莫要多想,不是我等无能而是敌人太残忍。此外,谁叫他是王安石儿子?王安石早年间有许多不利于我羌人的言论,可当时宋国偏偏派了王雱出阵,这难免让人多想。”

    说起来这也是误会的一环。

    王安石的确从思想层面上就不认可羌人这个民族、以及这片土地。以至于许多年后,和大宋有交情的唃厮啰不在了,董毡继位后还是保留了亲宋政策。但这个历史上的蜜月期、从王安石拜相后正式宣告了结束。

    当时王安石说“要收拾西夏就要先平复后院,河潢自古就是汉家后院”。于是就果断对河潢开战。

    王安石认为这片土地是汉家的,这个民族是个伪命题,他们是汉人支脉。所以不要以为老王不好战,打打打,最终还是有点猛的,打下许多战果,招抚了近百万的边境部族并入汉民。

    但这也成为了王安石的一大骂名。反战派说他穷兵黩武,说他挑起民族矛盾致使流血和战火持续,最为主要的,理学党说王安石“背信弃义,放着敌人西夏摆一边,只对忠心耿耿的盟友董毡开战,良心不会痛吗”。

    老王回答“不会痛,流血是因为国土不能光复、族人同胞不愿回归造成的。不存在背信弃义,孩子只打自家的,青塘是大宋的熊孩子,必须打乖了喊回家来吃饭”。

    大抵就这意思。汗,和他回答《千里饿殍图》一个模式,因为王安石就这德行。

    额扯远了。

    看着朝阳的现在,唃厮啰听闻民和与通潢大捷,于是顾不上许多了,眼看已经不能阻止漫咩血洗西宁州了,再纠缠下去,唃厮啰的最后残留力量会打光的,会就此一蹶不振。于是哪怕面临卓洛兰部于南宗地区的封锁,也要想办法把活着的游击队带过去,和宋国志愿军会师。

    “父亲真的信任王雱了?”董毡试着问道。

    “不存在。”唃厮啰看着日出,智者般的语气道:“孩子啊你记住,不存在信任谁,只存在能依靠谁。我们一直执行的是亲宋抗夏策略,那还是以前的弱宋。现在的宋国今非昔比,尤其王雱此番带宋军转战数千里,于最不利的局面下通过十次战役,为我河潢地区的保存立下绝世之功,可以说,他于这个地区的名声威望,已无出其右者。”

    董毡静静的听着。

    唃厮啰接着道:“你的两个兄长,于南线带游击队周旋颇有建树,颇得民心。而与之对应的是你作为我幼子,手里握有大好资源,却最终于潢州战败,损兵折将不说,导致我潢州民众被血洗。这样名声上的彼此拉扯,若没有王雱和大宋朝廷的支持和认可,我百年之后,你就很难有效继承我的大业。”

    董毡不禁浑身是汗。潢州战败的确是一生的污点,董毡自认为从战争理论来说,若换两个兄长在潢州会更惨,我董毡好歹带了一半多的部队回到西宁州。只因运气不好,遇到了卓洛兰这么一个统帅,若是一早是和漫咩拉锯,还未必真怕了他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朝阳,因为年纪大了,唃厮啰有很多迟暮英雄的心思。说起来也不奇怪,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最疼爱的也是这个小儿子。

    兴许是天数注定啊,唃厮啰之所以愿意对董毡委以重任,让他带重兵驻防潢州,除了希望他有政绩建树外,也想提前培养他在唃厮啰军中的影响力,以便将来顺利过度,而不至于让河潢政权分裂。

    可惜董毡真的运气太差了,遇到了卓洛兰这么优秀的统帅。造成了他董毡的败绩和污点,大儿子和二儿子却因在南区执行王雱战略较好,相反有了一些军中的基础和威望,还获得了宋国名将狄咏将军的支持。

    “哎,希望这不是我唃厮啰政权的不幸开始。不论如何必须最快和王雱部会师,搞好和他的关系。我的孩子啊,我老了,有一天我会死去的,所以王雱喜不喜欢我那并不重要。但是你的路,还长着呢。”唃厮啰迟暮长者的语气叹息。

    “谢父亲教诲。”

    董毡低声回应着。想到要对一个牙口没长齐的纨绔子弟卑躬屈膝,便一阵郁闷。

    此外说起来大宋有非常多的弱智政策,影响着我董毡的财路。譬如青塘有最好的青盐,鉴于大宋的政策,导致大宋境内盐价非常高,以前驻守潢州的董毡最喜欢把青盐走私至于秦凤路境内,联合他们的秦凤军一起挣大钱。

    可惜前些年西北地界来了个老范祥,那个酷吏整天带着他的盐政部队查这个查那个,抓到的基本都杀头。砍的脑袋多了,风险大了,就代表参与走私的人的工钱要大幅提高,因为代价大啊,于是也就意味着利润被逐步蚕食。

    但尽管这样,也能勉强维持获得较高的走私利润。直至西北来了个神机雱,那家伙和范祥不同,他反其道而行,直接在抚宁县废弃大宋盐税政策,他还丧心病狂的往北开拓,抢了许多三山七寨控制的盐池,大量用工业手段产盐,来了个“官方走私”。致使能辐射到的西北地区盐价大跌。

    这等于完全切断了董毡的私盐利润。

    原本每个人想看着王雱被老范祥请去喝茶的,然而天不随人愿,抚宁县最终被他王雱发展到了大而不能倒的地步,不论财政还是军事政治上,都开始颠覆西北盐政地位。于是范祥那个酷吏现在已经被召回大宋朝廷了,西北解盐司看似仍在,但基本名存实亡,已经没多少可执行的业务。

    世事无常啊,无奈啊,沃日啊!

    那个亲手断了我董毡财路的龟儿子,他偏偏是我河潢政权的救命大恩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是个必须极力巴结的超级纨绔子弟、异端王安石的儿子。

    同时他还是——河潢地区的灯塔,江湖人称大魔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