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开河回到住处时,邵化海还趴在床上摆弄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听见开门声看也不看一眼,就撇撇嘴道:“我不都说了三爷放咱们假了吗?何必去自讨没趣?”
邵开河走到他床边,看着他不说话。
邵化海侧过头,看见他的脸色,心里顿时就是一突:“哥,你……你不会是挨骂了吧?”
“你跟三爷叫屈不就为了让三爷替你出气吗?三爷申饬我一顿,你该高兴才是啊!”
邵开河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带着火气,邵化海在他那眼神下不觉间一哆嗦,辩解道:“我……我没说什么啊!再说了,我都跟三爷说了,这点儿小伤我不计较的。哥,我知道你不痛快,可我已经挨过打了……真不至于再打一顿吧……”
邵化海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往里侧蹭。牵动伤口,又不禁疼得‘丝丝哈哈’的倒吸凉气。
邵开河见状,连忙收了逗他的心思,皱眉呵斥道:“乱动什么!”看邵化海安静下来,他叹口气坐在床边,脸上满是关切,“弄疼了吧?你至于这么怕我?放心,三爷不过是敲打了我几句,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跟你没关系。”
听了解释,邵化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见邵开河脸色变得比刚才好多了,但依旧忧心忡忡,便借故耍赖,一张脸扭曲到一块儿,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可不是疼嘛!三爷都没这么狠的打过我。”
邵开河听罢一愣,随即竟笑了笑。
是,这小子一向会讨巧的,虽然很多时候狈懒,但在陆准面前办事似乎还从没有出过大的岔子。即便是偶有过犯,陆准也多半不会怪他。就算有那么几次真的气急了,下面人打的时候留情放水,他也只会装作不知道。
其实想一想,陆准又岂止是对邵化海一个人这样?
邵开河自己是亲兵统领,邵化海是副统领,他们两个身担管理亲兵的责任,又时常在陆准眼前晃悠,所以陆准对他们才会比对其他的亲兵要严格一些。但即便如此,陆准要打要骂也多半只会冲着邵开河这个正统领,连邵化海那个副的都不愿意多加追究。亲兵之中,五年来他似乎从未打过一人,也几乎没有真的跟谁动过气。
“哥,你笑什么?”邵开河突然的一笑,让邵化海又摸不到底了。
邵开河保持着笑容,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想通了而已!”
“想通什么了?”邵化海疑惑道,“哥,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儿啊?”
“有吗?”邵开河反问一句,随后解释道,“这段时日以来,三爷的做派你是知道的,就拿那个商铺来说吧,后投效三爷的孙桥、李贺等人,甚至是前千户所都有机会插手,偏偏咱们左千户所什么都没有。我心里的确有些别扭,不过现在想通了。三爷对咱们这些亲兵很好,对左千户所自然也差不了。现在插不上手,不代表摘桃子的时候会忘记有左千户所的一份儿。我操心这个干什么?”
邵化海定定的看着邵开河,半晌,却挑眉道:“哥,我觉得你的思路还是歪的。”
“什么?”邵开河不明就里,忍不住奇怪道,“我的思路怎么歪了?”
“哥,我们是三爷的亲兵啊!”邵化海看着邵开河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什么左所前所的,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是,三爷原本手下只有一个左千户所,现在又多了一个前千户所,还有李贺手下的线探,孙桥管着的铺子……但无论三爷的势力怎么扩大,都改变不了我们是他的亲兵,只需要对他负责。把三爷保护好,伺候好,办好三爷交代的事情,这就是我们这些亲兵该干的事情。其他的,我们不该多想啊!”
“可我们到底是出身左千户所!”邵开河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可我们不是张应奎,不是潘文达!”邵化海急道,“哥,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那你说,如果有朝一日左千户所与三爷发生了冲突,你是站在三爷这边,还是站在左千户所那边?”
“没有这个可能!”邵开河笃定的说到,“左千户所是三爷起家的地方,最为忠诚不过。怎么可能跟三爷发生冲突?”
“哥,我只是打个比方……”邵化海叹口气道,“而且,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向着谁?”
“当然是三爷!”虽然很不情愿做这样没有意义的选择,但邵开河说出的话依旧是斩钉截铁,似乎很确定一般。
邵化海听了却不以为然,“哥,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你不该这么确定的!就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可能会因为想要化解冲突、从中调停,而搞的两边都不讨好。真的不是我说你啊,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什么意思?”邵开河皱眉问道。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清楚了啊!”邵化海说道,“你心里放不下左千户所,甚至为了左千户所不惜在三爷面前着相!我是你弟弟,我当然选择相信你。可三爷呢?三爷会怎么想?三爷会觉得你为了给左千户所讨一个无所谓的公道,摆脸色给他看!真到了那一天,三爷和左千户所产生了冲突,三爷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你总是会偏向左千户所的,那会让三爷不再那么信任你,甚至不敢用你。哥,我们是亲兵啊!没有三爷的信任,我们是什么?我们什么都不是!张应奎、潘文达,乃至黎鸿禧、邓博远等等,他们统统对我们客客气气,为什么?不是因为我们出身左千户所,而是因为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三爷。李贺算什么?三爷用他也防他,阳九被提拔只是恰逢其会。我们才是三爷的眼睛耳朵!”
邵开河愣怔地看着邵化海,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居然还能讲出这么多的大道理来。而且,久久以来蒙在他心头的那层雾,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散开了。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