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论恐波紧锣密鼓时,高岳也登上车城的中垒处,召集麾下的门枪兵马使、营将、幢头们,及各城傍的酋帅于前,对他们训话说:
“韦连帅的奉义军须臾即到”貔貅战旗下的汲公挥手大呼到,“此刻起,全车城变阵为锐突车营,转守为攻,将丑蕃给打回到棱磨川,收复平戎故城。”
所有的将士和城傍们都很吃惊,原本汲公说来日决战的。
然则高岳现在却解释说,现在便变阵,这样便可攻可受,随时都能策应奉义军。
这时高岳便询问三衙的军吏们,车城内的粮食、钱帛、神雷药、弹丸还剩几何
答曰粮食还够支撑三日的,而弹药足够所有的炮铳发射一整日的。
“在马上车营对阵的时候,把所有的炮铳都发射出去,给本道记住,只要攻到三里开外的平戎故城,我们就算胜了,不顾一切,取得胜利,此后整个河陇和剑南地区,将再无大仗可打,儿郎们到时只要回京献俘太庙,得君恩赐就行”高岳慷慨激昂,而后他指着天空。
雪又停了。
论恐波重新调整好了队伍,七支伤亡惨重的小东岱互相合编,外带东南西北四侧禁军,位居中央列好了位置,然后新增援上来的四个东岱,和原本拉茹、孙波茹的共六个东岱骑兵,一半上马,一半则舍弃马匹步战,再度列成了狭长的阵势。
接着鼓声咚咚咚响起,几名西蕃的飞鸟使策马于前,扬动手里的旌旗,整个西蕃的阵势就此往前进了,数不清的人头和马头,组成一面面无法透风的阵势,无数人足和马足踏在雪地上,发出了让人震怖的绵密声响。
待到他们进到距离车城一里开外时,却惊讶地察觉唐军原本横卧的车城已经变形:
车厢板已被放下,鹿砦和防栅也被撤除,栓系的铁索和皮带被解下,现在最前列的是一线所谓的“战车”,此战车车厢里暗藏一门虎踞炮,外加两支神雷铳,其下有轮,每两辆战车其上各配六名车铳手,五名负责发炮放铳,一名为幢头兼车主居主车,另外一名为幢副居僚车,披甲挥旗指挥进退,各战车车前有十一名铳手,左右各有两名镗耙手,车后再有四名弓弩手,战车合计四十,合计有虎踞炮四十门,手把铳、神雷铳五百二十,弓弩一百六十,镗耙一百六十;
战车后,又有二十个幢队的车铳手,手把铳、神雷铳八百,骆驼炮四十门,排队其后;其左和其右,各是定武、义宁各一将的步卒队伍,分别持鸦颈枪、镗耙、长刀、团牌等攻防武器,簇拥着十二辆秋娘火箭溜车。
再往后又是定武、义宁各三将的步卒队伍,前推轻车和革车,全为精锐步卒,为所谓的“后劲方阵”。
在此车营的左右两翼,各有一百二十辆偏厢车,各六十辆,分为两线,包夹三线军伍:一线是各五个车铳幢队,二百五十支神雷铳,中间的是各定武、义宁各一将的步卒后援;最后,则是定武军骑兵三营位于左翼,而义宁军骑兵三营位于右翼。
此外在车营的最后面,尚有一万多东蛮、西山羌、会野蛮和镇远军城傍步骑,亦步亦趋,追随后战。
至于还有三百辆辎车,则全都停在车城原本方位,环绕十多座大小炮垒,这里剩下的,除去唐家汲公高岳和三衙人员外,便是少数定放炮手和部分被和雇来搞后勤的人夫,总数不过两千。
“车城变为车营后,制敌武力分为三种,其中大炮为远兵,步卒幢队的刀枪为短兵,而虎踞炮、弓弩和火铳居于其中,不远不短,三种武力远近配合,又有武骑居后,负责奇袭抄断,我定武军、义宁军儿郎子弟勤加操练,吃苦流汗,个中精妙,今日便让丑蕃见识见识。”如此说完,高岳登上中垒的炮位处,在他眼前竖蹲着一门威武的铜炮,泛出的冷峻光芒的炮口,正对着前面浩大的己方车营,及更远处铺天盖地而来的西蕃步骑。
“把火把给本道。”说完,一名定放手把点火的木杆交到高岳的手中。
高岳看着其他炮手用猪鬃做的铳刷清理好炮膛,并塞入足足三包的火药,又把滚圆的炮丸用转杆轰隆隆推入进去后,便抬起手中的火把,迅速点燃了火门上安插的捻绳,见到火花冒起来后,高岳便急速往后退了好几步,几名炮手也挡在汲公的面前。
接着高岳的耳朵边响起阵剧烈暴戾的炮声那大铜炮尽情倾吐出了阵火焰,其下掘出的土坑卷起阵飞扬的烟雾和尘土,整座炮垒都在抖动,硕大的炮丸裹着赤红色,从炮口里飞了出去。
汲公亲自施放的大铜炮炮丸,在呼啸飞掠了会儿后,越过唐军的阵势,落在了正在前进的西蕃大军前,高岳皱着眉,看着那炮丸砸起一大团的泥土,如蝼蚁般一队队列好的蕃兵,发生了极为短暂的摇晃,然后便重新井然有序地继续开进
“车、步、铳、炮、骑,列大阵,对大敌”随着这声巨大的炮响后,高岳挽起衣袖,胳膊露出了根根青筋,奋尽全力,“立文殊菩萨大旗”
高岳身边的传令司虞候李宪,即刻摇动手里的令旗,呼呼作响。
唐军大车营中央位置,携带着司南、旗帜和金角旗鼓的“金鼓车”上,高固和张敬则回首,远远看到中垒上变动的令旗,然后就回过脸来,应和着喊道:“擂鼓,升文殊菩萨旗。”
“咚咚咚咚咚咚”,车上,大鼓左右的士卒没命地抡起鼓槌,顷刻间蓬婆山上下,是雪雾翻涌,风云变色,当真是“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唐军的车动了,唐军的铳手、步卒和骑兵,紧接着也跟着车辆,动了起来。
“去秋送衣渡黄河,今秋送衣上陇坂。
妇人不知道径处,但问新移军近远。
半年著道经雨湿,开笼见风衣领急。
旧来十月初点衣,与郎著向营中集。
絮时厚厚绵纂纂,贵欲征人身上暖。
愿身莫著裹尸归,愿妾不死长送衣。”
如此悲凉哀壮的歌声,顺着唐军摇动的长矛戈戟,和辚辚滚动的车轮声,渐渐由低沉,而变得高亢起来。
接着一面文殊菩萨大旗,在鼓声和歌声里,冉冉于金鼓车上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