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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兴元仲秋节

    得到淇侯的保证后,韩愈才稍微安下心来,心念不管如何,哪怕来年春闱再度下第,可也要在策问当中营建个亮点,于京师内博取个名声,来年乃至后年及第的可能性就大了。

    “韩征君勉力,适才辩难多有唐突,还望见谅。”衙署西苑至街道的门处,薛涛走出,带着些歉意,对辞行的韩愈说到。

    韩愈窘得别过脸去,低声客气了几句,他这么多年唯一深入交往的女人只有他寡嫂而已,且是将对方当半个娘亲看待的,薛涛这个巧目流转、伶牙俐齿的姑娘在他面前的话,韩愈如何能扛得住

    这会儿薛涛见韩愈的呆状,不由得抿嘴笑起来,又对他说:“既然淇侯看重你,必然会帮你通榜的,不过路数和通常认为的可能迥异罢了。韩征君,士子最患不得知己,这样说不晓得你明白否”

    “咳。”韩愈急忙点头,而后低身急趋,恨不得插上翅膀早点飞出这所庭院,但心中又隐隐带着些眷念。

    结果韩愈还没走几步,背后又传来薛涛的笑声,“征君且少待。”

    韩愈心中欢喜下,但又猛地告诫自己,不可,不可,你家中有寡嫂,还有一大票侄儿,生活贫寒交迫,都在等着你出人头地呢,哪里有闲心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回首,月儿微光洒在枝头,其下薛涛衣装淡雅,对他微笑着摇手,神情里满是纯真,“征君赴京应贡举期间,希望你我间能多以尺牍来往,能多个唱和的友人太好了。”

    “嗯”韩愈莫名其妙笑起来,然后重重点头。

    接着他恨不得猛抽自己几个耳光,才羞惭地离去。

    薛涛依依不舍地望着韩愈离去,其实她也很倾慕对方的才学。

    对于薛涛来说,她不是“真多情”,而是“多真情”,这份倾慕其实是不掺假的。

    一转身,她忽然望见门下,立着崔云和。

    云和看着自己,眉眼里似乎有点不快。

    薛涛既然已被提前聘为女塾的学士,禄米和体己钱每月都是由兴元府按时送到她的居所的,当然也晓得女塾的主事人实则是淇侯的这位妻妹再加上云和平日里不是很随和,故而薛涛最怕她。

    “方才与韩处士之言,本意是想激励他博取功名,可谁想无意间却挟淇侯自重,请恕罪则个”薛涛怕得,直接向云和告罪。

    “如只是让韩愈登第的话,对姊夫来说确实就一句话的事而已,郑絪不允,朝廷里有的是人让他允,洪度你倒也谈不上挟谁自重。”云和的语气傲得很,这也是薛涛害怕她的重要原因,“不过韩愈不比他人,姊夫是真正珍惜他的才学的,是想要为国举贤的,而不是找个党羽棚友那么简单。”

    “女士教训的是。”薛涛说到。

    崔云和继续看她两眼,才说出了真实不快的理由:“你以桐花之名展示才情,不但韩愈颠倒了,那彰信县令武元衡,韬奋郎君白居易,还有幕府掌书记权德舆,各个都为你痴迷女人嘛,像你如此才貌兼备,出现此局面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这话说得薛涛惊慌不宁。

    因为云和的话语里,才貌兼备,单单缺了个“德”,更何况论美貌,她何能及得上崔云和的六成

    更更关键的是,其实女塾里的生徒们都没看出来,但她看出来了,云和是强烈爱慕自己姊夫的虽然云和平日里极力掩藏,但这种暗流式的情感,一眸一笑间的东西,是根本瞒不过薛涛的双眼的。

    这个秘密薛涛可不敢说,她虽有些痴,但却不傻。

    何况,“淇侯那么优秀,这云和爱慕他再正常不过,爱慕一个好男子有什么错”薛涛表示一万分的理解,加上这份爱还天然带着逆伦的禁忌感,所以每当她想起来,心中早将高岳与云和间的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描摹了千遍万遍,为之兴奋得几乎要气绝这画面出现的频率,在薛涛脑海里,仅高于高岳和郑絪的,略微高于高岳和韦皋的。

    所以云和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怪责我水性杨花,会有一天勾引淇侯来着

    就在薛涛脸色苍白,准备要辩解时,云和开口了,“你既然已答应要备郑文明家的少姜之典”

    “哎”薛涛当即就愣住了,头脑瞬间没转过来。

    中秋节到来了,兴元府南郑城的汉阴长街上,男女老幼,互相携着,今夜大尹下令“彻夜不禁”,草市、城楼、码头、瓦肆林立处,是张灯结彩,游人如织,璀璨的景象倒映汉水之中,让人如醉如痴,各种吃的,各种玩的,无不备足,彻显“兴元气象”。

    尤其在大渚河的回堤处,定武军的将兵、射士们被挑选出最健壮最灵活的尖子来,裹着赤巾,打着绑腿和草鞋,耍动两头凿空的长竹仗,在堤坝两岸如潮的观者前,于内里塞上了暴烈的神雷药,一经点燃,绚丽白灼的火光被自两头窜射而出,飞舞的火星在阵阵惊呼里,有的落在士卒的脊梁上,有的则落入水中。

    对面城墙处最高处的天汉楼,灯火辉煌,其上露台搭设了极大的帷幕,由当地最优秀的俗讲僧们给士庶们表演各种变文的傀儡戏,还有皮影戏,只见变文里的“亭台楼阁”、“琳琅仙境”在河水的映衬下,宛若浮在了半空里,梦幻非常。

    兴元和各地商贾、行人,有得步行在街,有得登楼观望,有得还赶着大小船只,都簇拥在平蔡湖面上,随着变文故事人物的喜怒哀乐,或笑或哭着。

    这些变文有目连救母、昭君出塞、汉将王陵等四字头的传统曲目,也有玄宗游月紫云回、朱泚忠义潜龙殿等七字头的新时节目,高岳曾指示刘德室、权德舆等主抓兴元凤翔文化产业的官员,“这些变文内容一定要加以整合删改,要讴歌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要突出教化作用,要突出这个时代国家百姓的向往,要突出中心人物在历史当中的积极意义。”是为三突出。

    结果就有些文士曲意迎合,把韩晋公扁担变文改头换面,成了高淇侯扁担变文,扁担给了高岳,地点也转移了是高岳和白草军定武军前身将士一起挑扁担,把粮食送到奉天城,才挽救了国家危机。

    高岳对此很不高兴,说了句:“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便又把“扁担”还给了韩晋公韩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