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敬百无聊赖的坐在府衙的办公桌前,自从田礼让他收集陆氏罪证之后,他便推了所有的司法职务。
虽然田礼说不要与陆家撕破脸,但他着实狠毒,竟要将陆氏的陈年老帐全部搬出来,打算一口气直接搞垮陆氏。
一个瘦弱的陆氏,依旧让他感到畏惧。
不过更让敬烦躁的,却是那卢赵氏不再来伸冤了;若是没有他的证词,陆仁贾的杀人罪就缺少最为直接的证人!
敬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步,文掾们呈来的文件他都无心观看。
门庭肃然,忽听得门吏来报:“大人,门外有人递上帖子。”
敬烦躁的摆摆手:“不见不见,今日事情繁杂,让他改日再来!”
“可是……”
“可是什么?”
“大人……这人,您最好见上一见。”
门吏递上牌子,敬不经意一看,瞬间汗流如注——上面竟写着高唐邑司丞田雍!
这田雍可是他们各地司寇的顶头上司,相当于地区司法局的局长!即便是田礼在这里,也必须以礼相待。
敬的帽子险些掉了下来,忙不迭的呼喝:“快请快请!”
不多时,人来了,果然又是邹忌一行。敬不敢抬头,连忙见礼:“见过司丞大人。”
“呵呵……”邹忌愣愣一笑,堂而皇之的走到正坐上,昭云子阳紧随其后,喝道:“司寇大人,抬起头来!”
“不敢……”
邹忌冷冷道:“让你抬头,你便抬头,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诺。”
敬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看着殿上的三人,却忽然愣了——这三人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呵呵,司寇大人没有想到吧?”
邹忌一脸戏谑,让敬不知所措;之前追杀的犯人,怎么忽然成了地方司丞?
敬是去过高唐邑的,因为每一季都有官员述职。可是他天生懒惰,每次都去的晚,站在最末尾,索性直接坐下了,根本不知道田雍长啥样。
那帖子上有齐国官方印鉴,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伪造的……
这人真的是司丞大人?
强行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敬战栗着说道:“大,大人恕罪,下吏之前并不知道大人乃朝官,多有得罪,请,请大人见谅!”
邹忌暗道:“果然是个庸官,竟然连自己上司都不认识!”
其实一开始邹忌自己也没有把握,虽说他可以伪造自己的身份成任何人,但难保不齐敬认识田雍,然后自己只能伪装成他的文掾,这样子必然会有很多的麻烦。
好在,这个敬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官,平日述职的时候定然也是模棱两可一番自述便走了,根本不认识田雍长什么模样。
“恕罪?你为虎作伥,竟与那陆家贼人沆瀣一气!我手下暗中调查陆氏罪证,你倒好,竟对他们欲下杀手!如今事发,你倒知道求我恕罪了!”
昭云也学着邹忌有模有样的怒视着敬,就连子阳,眼睛也因为自己心中真实的愤怒而如喷火一般,吓得敬连连后退,大气都不敢喘。
“真该死!怎的得罪了司丞大人?要早知道这两人是司丞大人的手下,我岂敢追责?”
敬叫苦不迭,连忙将责任推到田礼的身上:“大人,下吏也是身不由己啊!这陆家平日与镇守田大人狼狈为奸,小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还请大人重责二人,还童镇人民一个公道!”
邹忌冷笑一声,这家伙倒是两面三刀,推脱责任比谁都快!却也不急躁,幽幽问道:“既然如此,你便将这陆家,还有这镇守的罪责,一一与本官通晓。”
“下吏知道,下吏知道!”
敬一换之前面貌,瞬间如同受了冤屈的庶人,说起田礼与陆家的罪责更是信手拈来,巴不得生食其肉!他却忘了,这种种罪责,皆有他的一份。
待得东窗事发,他也走不了。
邹忌本来是打算先收拾陆家,然后再解决这尸位素餐的田礼,却没想到这陆家的所作所为与田礼竟分毫隔不开关系!可以说没有田礼,便没有今日的陆家。
逃税漏税,这些都只是小事,田礼竟然还与陆家一同私吞过黄河拯灾款!若说贪污腐败还是小事,那童镇麾下几个村庄瘟疫之事隐瞒不报,伪造人口簿,那便是重中之重的大罪!
这一道道罪责听得三人身后一阵发凉,就连邹忌这老人精都想不到,一个人有个巴掌点大小的官,竟然能做出如此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说完田礼与陆家的罪责,敬连忙退到后面,那些文掾皆是面面相觑,心道平日这位敬大人话都不说,如今推脱责任起来,竟是比说相声的嘴还溜。
“……这陆家,罪责不小,却样样不致死,顶多……算个贿赂罢了!”邹忌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可是这田礼,罪无可恕,当斩!”
“大人英明!”
敬忙不迭下拜拍马屁,心中却一阵暗笑,自己揭露田礼的罪责,取代他的人……应该是自己吧?
想到日后自己将如田礼那般风光,敬便乐不可支。
“可是……”邹忌话锋忽转,“田礼毕竟是一方官员,若不禀告齐王,我也无擒拿之权……你等先不要声张,待拿下陆家之后,你我领着田礼一同回临淄,将此事禀告齐王!放心,功劳少不得你的!”
敬大喜过望,不疑有他,连问:“大人,下吏可为大人做些什么?”
这敬虽然是个小人,但他却是掌握田礼犯罪证据的人证,邹忌纵然想除掉他,可是也得等他将田礼供出来再说。
“你将陆氏的文案交与本官,本官排查之后,助你一并拿下陆氏!”
“诺!”
……
“阿嚏!”
陆仁贾忽然打了个喷嚏,总感觉背后有人咒骂自己一般,但似乎只是错觉,他已经卧病在床两天了。
别人都以为是他偶感风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老婆陆氏不知道发的哪门子风,竟是在一冷夜泼了自己一床冷水,害得他犯了风寒,高烧不退。
陆氏也不后悔,反倒很是硬气,说如果自己害死了陆仁贾,那她便跟着陆仁贾一同赴死!
这竟不知让陆仁贾该哭还是该笑。
虚掩的房门忽然打开了,原是他的老父亲陆永仁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
陆仁贾见是自己老爹,在仆人的搀扶下起身行礼;陆永仁并不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了窗口。
“老二啊,你可听见门外喧嚣的锣鼓声了?”
陆永仁的发问让陆仁贾一愣一愣的,道:“阿父,为何说这话?今日难道是过年?”可他掐着手指数了数,摇了摇头,“不对啊,才十一月,过的哪门子年?”
“你啊!”陆永仁叹息不止,苍老的脸上挂着痛心,“外面如过年一般,正是因为你这小霸王病了,祸害不了他们啊!”
陆仁贾却有些不耐烦:“老爹,我陆家有的资本嚣张,凭什么不让我嚣张?不然老爹建造起如此庞大的家业,却要子弟们本本分分,岂不是无聊的紧?”
“你,你啊!”
陆永仁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宠溺他,导致今日变得这般不可收拾?
他心一狠,愤怒道:“田礼已经派人来拿你了,老夫保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今,似乎只有让自己的儿子进牢房里坐一坐,他才能知道什么叫做王法,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田礼是在借机打压自己!
“老爹,你说什么?”陆仁贾这下慌了,连忙跑到陆永仁边上,“那田礼……他,他不过是我们陆家一条狗,他凭什么抓我?”
“逆子!”
陆永仁彻底忍不住了,一巴掌甩在陆仁贾脸上,气的直发抖。
陆仁贾愣了,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今日动手?
“当街拳杀本地望族,你胆子肥了!”陆永仁痛骂不止,仿佛二十年的积压全在此刻爆发了出来,“田礼是齐国官员,不是我们陆家的官员!你杀了人,难道指望老夫保你不成?这样老夫就是包庇罪,是要下大牢的啊!”
“老爹你……你可是童镇大家长!怎么能被一条狗牵着鼻子走?”
陆永仁怒道:“这是田家的齐国,不是我陆家的齐国!咳咳……你啊你,老夫当年就不该管你,等你身子骨虚,病死算了!便不会有如今如此多的事情!”
陆仁贾闻言,面色渐沉,冷冷道:“老爹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我话可说。我去找大哥,你这老头子不管我,大哥定会管我!”
陆仁贾不再理会陆永仁,披上衣服便出了房门;陆永仁在身后不住的呼喝,但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逆子,逆子啊!……咳咳,呃……”
“主人,主人!”
“快叫医工!”
陆永仁从此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