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打出了中国人民的气节,打的……跑偏了。
那拳重击远比没羽箭的力道强上百倍,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更何况正中太阳穴?郫击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从喉中涌出的呕吐物,从心底涌起的热血,以及落在地上的一阵虚无感,这些他都没有感受到,便呜呼哀哉了。
枭雄的名字没能刻在历史上,注定是失败的。
泰甲眼神由挣扎趋于平淡,或是第一次铁了心杀人的缘故,他的拳头不住的颤抖着。
远远赶来的白麒麟早已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郫击从车辇上落下,生命最后一刻,眼中的不甘不言而喻;但在这些天与郫击的相处中他发现,郫击为儿子报仇的心态已经近乎于病态了。
能让他彻底的解脱的方法,除了荡平氐族之外,只有死亡这一条道路了。
说实话,白麒麟对这人没有丝毫的好感,只是任务趋使罢了!如今他的任务失败,加上埋伏的兵马意外中了火计,他难不成还要为郫击报仇不成?
“我杀了他,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泰甲转过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仿佛释怀了的白麒麟;后者脸上的伤疤已结了痂,留下极其难看的痕迹,虽说白麒麟算不得俊美,但确实让人感觉可惜。
“不,或许我还得谢谢你……”白麒麟耸了耸肩,“只不过我回去后定会被开明王责骂,虽说充其量不过远调边疆,但到时候开明的怒火降到你们的身上,别怪我……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泰甲。”
“好!回去之后我便将你的事情汇报给开明王,若他能对你网开一面乃至对你加以重用,切莫忘记我今日对你的知遇之恩!”
若是往日,就好比当初杜汶山给他画饼的时候,泰甲定然会无比欣喜。但此刻面对这人提携,他竟是没有丝毫的波动,兴许是想起了让他往上爬的龚长秋,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白麒麟以为他是害怕自己报复,竟拍了拍胸口,昂然道:“你权且放心,我虽好功利,但并非无义之人!这大争之世,定然需要你这般青年才俊;以你才能,恐怕到时候我还得以你为尊!”
“你不会生气?”泰甲淡淡的问道,“若我……成了什么国之勇士,成了什么上将军,你真甘愿在我手下?你今日与湔毕崖一争,难不成只是为了好玩?……我看你是不想让他把你踩在脚下吧!”
白麒麟一愣,转眼竟是哈哈大笑,摇了摇头道:“小子,你很聪明!不过我白麒麟服人只服两类人——要么能把我给杀了,要么你凭着真才实学踩在我脑袋上!湔毕崖他有能耐,我服!”
泰甲无言,摆出一副并不想与他争论的模样,白麒麟讨了个没趣,却看着不远处躲在屋后的杜洪川,如惊弓之鸟,竟是连这边看都不敢看,似乎连对岸起火了都不知道。
“这人……是跑不了的!”
白麒麟不再与泰甲纠缠,毕竟这或许是以后都看不到的孩子,转头去追逐杜洪川去了。要知道开明芦下了死命令,即便是输了这场战斗,也必须让杜洪川给死掉!
“杜洪川,哪里走!”
杜洪川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听得白麒麟爆喝一声,瞬间吓破了胆,沿着河岸一阵哀嚎,躲避着白麒麟的追赶。白麒麟哪里肯舍?这二人便一前一后,在这干岸上上演了追逐青春的戏码。
杀了郫击,泰甲心中思虑万千,他不知道失去了主心骨的羌族会如何,只是默默的看着一群游过河岸的族人,想尽办法的抓取岷江河水扑灭山林。
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这火,怕不是你们搞起来的吧!”
泰甲想着那日严肃认真的养乐多,不由得苦笑一声。
“快,快逃啊!”
然而就在泰甲松懈的这一瞬间,河中的人忽然躁动了起来,就连身先士卒要灭火的湔毕崖都是罕见的露出了惊恐的模样。那是泰甲从未见过的表情,似乎在预示这一场恐怖的劫难即将来临。
泰甲陡然一惊,连忙朝江水上游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吓得三魂七魄全数泄出了身体!一阵滔天大浪好似共工趋导,伴随着磅礴的轰鸣声急转而下,又如黄泉海倾盆而下,势将所有凡人带入冥界,竟是天神发怒、诸佛难当!
他们并不知晓,岷江上游这几日连日暴雨,冲垮了山体,阻碍水流,使得岷江水位下降。原本那山岩阻挡了瓢泼大水,却在最后一刻彻底坍塌,使得一滩汪洋转瞬而下,成了下游居民的噩梦!
“六月初,六月初……”
泰甲反复呢喃着当初长老留下的讯息,直到今日方才如梦初醒,原来长老早就卜算出了今日的劫难!
他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为他们伤不了他!而面对着数丈高的水浪,他竟只能颓然坐在岸上,双腿发抖,动弹不得。
谁能想到,竟会在今日遇上如此劫难?
“快上树,快上树!”湔毕崖虽然又惊又怕,但作为部落的领导,他必须站在前面,“离村子近的人快些让大家出来躲在房子上,快点!”
“族长,树还烧着啊!”
“带会洪水一冲就全熄了,先忍着点吧!”湔毕崖已不顾烧成猪蹄的手,奋力呼喊着。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在自然面前,凡人脆弱的如同纸片一般;这滔天大浪百年未得一见,能不能在这次的劫难中活下来,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这百夫长别追我了,都发大水了!”杜洪川速度不减,却一面劝诫着白麒麟,一面朝江水中央走去。
白麒麟刚骂了声找死,但心道这家伙定会被洪水淹死,自己却还不能死在这里!他连忙后退,躲在了高地上。
伴随着湔毕崖的命令,部落中的人瞬间多了起来,无数的人搀扶这老少攀登上房顶,青年与成年最后再上,一切似乎混乱无比,却井井有条,对他们而言,这早已是常事。
“不行啊,那水浪太高了,部落的房子的高度根本不够!”
眼见湔毕崖尚且强做镇定,泰甲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羌族的位置倒是很高,但让所有人跑到这边来避难自然是来不及的。更别提那些还在江中慌张往上游的人了,活不活的下来只能看他们自己的生命够不够顽强了……
闻声的羌民已不知自己族长被杀了,连忙逃出屋来躲在房顶上,觉得房顶不够的还躲在了树上。
人群之中,断臂的郫翁山乏力的走出房屋,却没有人理会他,就连往日看似忠心耿耿的老仆,也没有时间去保护自家公子——谁的性命有自己的重要?
郫翁山无力的看着远处,嘴角一抽,露出一抹苦笑。
“泰甲,快上房!”湔毕崖远远见得泰甲毫无动静,连忙呼号,现在只能尽量多救了,“你那位置不够高,会被洪水给冲走的!”
“难道只有看着吗?”泰甲急的汗流浃背,却依旧想不出任何的对策,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湔山上。
“大哥,怎么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水?”老三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片滔天巨浪,要不是他们跑得快,现在恐怕还在林中,做了哪些伏兵的陪葬。
老大眉头紧皱,他怎会想到这天突然发大水?难怪湔堋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大涨潮了,原来全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我们倒是能够幸免于难,部落与此处相隔较远,阿父肯定能够迅速组织逃难……只是这氐羌两族的人,恐怕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今天定会是死伤惨重……哎,若他们没有打仗,恐怕早就跑到湔山避难去了。”
“老五呢?”
“应该往这边赶了吧,他总不会都这种情况了还去就情郎啊?这可是要命的!”
老大看着这几个没心没肺的,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恐怖的灾难,只希望这次……不要死太多的人。
火焰可以停息,洪水可以消退,但生命,只有一次……
“但即便再如何挣扎,谁又能拯救那些必死之人呢?就算是神,也不过如此乏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