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的这条计策相比萧摩诃所提那条来,要大胆和激进得多,他主张,趁东路隋军尚未完成兵力调配和沿江部署之际,利用南陈军队已在建康完成集结的优势,对东路隋军首先发动进攻,转守为攻,将战场推进至大江北岸,以攻为守,确保帝都建康万无一失,同时,收缩沿江战线,主动放弃已呈易攻难守之大江上游防线,集中优势兵力重点防守九江、夏口一线,将隋中、西两路大军力阻于大江中游。
为使陈叔宝采纳自己的建言,任忠还解释说:“陛下,隋来攻我,则我为主,隋为客,为主一方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利于持久,而为客一方则利于速战速决。只要我东西两路大军能与隋三路兵马战成平手,不出半年,隋之后方必然生变,陷隋于腹背受敌之困境,到那时,隋为保关中不失,就只有从江淮撤军这一条路可走了,陛下便可保江山社稷无忧了。”
参与此次军事会议的尚书仆射袁宪、御史大夫姚察等人当即对任忠所提保国退敌之策表示了支持和赞同,可深受陈叔宝信任的尚书令江总和中书舍人施文庆等人一听说如按任忠所献计策行事,与隋朝两国的战争至少要持续半年之久,唯恐在长达半年的战争期间,他们在皇帝驾前受庞信的地位会被萧摩诃、任忠等一班大将所取代,因此对任忠的建言表示了强烈反对,更倾向于采用萧摩诃分路迎敌的建言。
双方势均力敌,在陈叔宝面前相互争执不下,使得陈叔宝一时间难辩良莠,对错,不知该听谁的话才是了。
这时,一直未对萧摩诃、任忠双方建言公开表态的孔范开口说话了。
“陛下草草结束誓师大会,不是只因狼尾滩、歧亭大江上游的两道防线被杨素率领水军接连突破一事吗,怎会扯到了中游和下游的事情上来了?于今之际,首要之事需当立即派遣亲信大将赶赴荆门,阻止上游隋军向中游挺进,其它诸事皆可缓议。”
陈叔宝本就在为不知该采纳萧摩诃和任忠哪一位的建言感到头疼不已,此时听孔范将此次军事会议的议题大大简化,归结为了派将增援上游这一件事上,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一拍脑袋,叫道:“孔卿所言有理,今日只议派将增援荆门一事,其它诸事,萧郎,任郎,你二人各自回去,详拟道奏章出来,待七日后大朝会上,交朝中众臣讨论后再行决议吧。”
南陈君臣犹在为如何应战喋喋争执不休,千里之外的隋都长安城中,当杨素率领西路伐陈大军在狼尾滩大败南陈水军的捷报一传至长安,隋高祖杨坚就在大兴宫中坐不住了。
杨素率军虽然取得了狼尾滩大捷,大败南陈水军,却也标志着隋朝对南陈发起的这场灭国大战正式开始了。面临着西北虞庆则亲率大军征讨吐谷浑深入至泾原二州掠马无果,长孙晟出使东突厥,安抚都蓝可汗同样音讯全无的局面,杨坚深感此时若西、北两方生变,都将使伐陈大业功亏一篑,错失苦等多年之实现南北统一之良机。
权衡再三,杨坚认为,西北有虞庆则率近二十万大军镇守,吐谷浑短期内暂不足为患,而东突厥则截然不同,自开皇五年沙钵略可汗晋京朝见,向大隋俯首称臣以来,经过沙钵略、莫何两任大可汗励精图治,近年来东突厥大有重新崛起之势,据镇守并州的杨谅发回的军报称,东突厥国内军力已恢复至了二十万之多,接近开皇初年时的军力。而现归杨谅节制,驻守河北的隋军只有十万多人。以十万马步混杂之兵力对敌二十万突厥铁骑,且新继位的都蓝可汗雍虞闾远不及其叔父莫何可汗处罗喉生前对大隋一向持亲善友好的态度,这不能不使杨坚心中多一分对河北局势深深的担忧和牵挂。
基于此种考虑,当伐陈之役开始之初,杨坚就利用隋军取得狼尾滩大捷之机,宣布恢复了太子杨勇参理朝政的权力,并诏命太子杨勇居京暂时代掌朝政(当然,鉴于前车之鉴,杨坚出巡前,特地留下新任雍州牧、广平王杨雄执掌京畿军政大权,对杨勇进行监督),他本人自在左卫大将军元胃率军护从下,从长安出发,出潼关,前往关东一带出巡,安馁关东民心,督促伐陈战事,同时打探河北的消息。
皇帝出关巡视,极大地激发了关东、中原一带的世家豪右、平民百姓支持朝廷兴兵伐陈的热情和积极性。世家豪右们纷纷忙于向朝廷捐资献粮,向皇帝举荐门中、族中子弟为宦为官,而平民百姓则踊跃送家中儿孙加入行伍,为国杀敌立功。
杨坚亲自坐镇东都洛阳,在门下纳言苏威的陪同下,从早忙到晚,几乎不间断地接见前来求见的世家豪右、民户代表,并接连下诏对他们支持朝廷兴兵伐陈的种种行为给予表彰、嘉奖,极大地稳定了关东、中原一带的民心,为前方伐陈之役的全面展开开创下了一个十分稳固的大后方。
而就在杨坚出关巡视关东、中原一带不久,奉旨出使东突厥的长孙晟听说皇帝在东都洛阳坐镇督促伐陈的消息,从并州改道南下,赶到东都面见杨坚,向他呈上了东突厥都蓝可汗雍虞闾给杨坚的一道上表,在上表中,雍虞闾允诺将继续向隋朝称臣献贡,永为藩属,互不侵犯。
看罢这道上表,杨坚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自从正式下诏伐陈以来,这两个月内,西疆、北境接连生变,迫使自己曾一度产生过暂缓伐陈的念头,尔今,来自北方的威胁总算是暂时得以消除了,可以集中精力对南陈作战了。
杨坚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随即派出六百里加急传诏给在广陵统军的晋王杨广,命他从速率军渡江伐陈,全面发起对南陈皇朝的灭国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