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坚因太子杨勇和长孙晟、薛道衡意见相左,力主自己暂缓伐陈,先稳定西疆、北境局势而心怀犹豫、举棋不定之时,果如高颖离京前所料,南陈皇帝陈叔宝在看到杨坚的那道伐陈诏书后,忙不迭地派了南陈的散骑常侍许善心赶来长安求见杨坚讲和来了。
杨坚久闻许善心在江左是和南陈都官尚书孔范齐名的高士硕儒,加之此前也听高颖作出过分析,陈叔宝在听到大隋倾全国之后、三路伐陈的消息后,必会先派使臣前来长安割地求和。同时,又因他才收到杨谅、虞庆则两人的奏章,心中正在为要不要暂缓伐陈犹豫不定,听到南陈派许善心来长安出使的消息,便动了不如趁此机会先逼着陈叔宝割让江北之地给隋朝,尔后暂缓伐陈的念头,遂命太子杨勇陪着自己在临德殿召见了许善心,想看看陈叔宝打算割让多少土地、城池给隋朝。
哪知,许善心被招至临德殿见了杨坚、杨勇父子,虽口称为罢战请和而来,却决口不提割地的事,反倒侃侃而谈地杨坚提说起了十几年前南陈宣帝曾助北周一同抵抗过北齐的陈年往事来了,话里话外像是在警告杨坚,南陈决不惧怕杨隋倾全国之军来伐。
杨坚耐着性子听许善心唠叨了许久,始终不见他从怀中掏出拟割让给隋朝的领地舆图,不由得有些恼了,冲陪侍在一旁的太子杨勇使了个眼色,俯身低头看起奏章来了。
杨勇昨日被召至临德殿替父皇出谋划策,今天又被允许陪杨坚一道接见南陈使臣,暗自猜踱着离自己复出参与朝政的日子不远了,便卯足全身的精神、气力要在许善心面前表现出大隋太子的威仪和智慧来,逼迫许善心答应割让更多的土地、城池出来。
“许常侍想必也看过我大隋天子下达的伐陈诏书了吧。目下我大隋三路大军上百万人马已齐集大江北岸,只待我父皇一声令下,便可踏平江左六郡五十四州。在如此形势下,我父皇肯接见许常侍,正为给你家君上一个主动献出江左六郡五十四州,化干戈为玉帛,使大江两岸数百万生灵免受涂炭的机会,而许常侍却视我伐陈百万大军于不见,在此空谈陈朝先帝在位时的陈年往事,是不是也太过不识时务了吧。”杨勇跨前两步,拦在许善心面前,不客气地打断他,说道。
“依太子殿下此说,我陈朝此次一定会亡,隋军一定会胜喽?”许善心冷笑一声,反驳杨勇道,“前秦符坚带甲百万,挟投鞭断流之势意欲灭亡东晋,结果又是如何呢?与东晋相比,如今我陈朝军力何止多出十倍,又岂惧你这诈称的百万大军乎?”
杨勇没想到许善心一介书生,说起话来口气如此强硬,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厉声喝道:“前秦符氏是以强凌弱,以大欺小,故而有淝水之败,而你南陈背信弃义,招降纳叛,我父皇乃是举义兵、伐无道,欲恢复汉时江山,两者岂可相提并论?我料陈叔宝也不是派你来长安徒逞口舌之利来的吧,今劝你还是趁早拿出怀里揣着的那份割地舆图来,省得浪费时日!”
一直低头翻阅奏章的杨坚陡地抬起头来,两眼直视许善心,想瞧瞧他面对杨勇的直言不讳的诘问,会如何应对。
出乎杨氏父子预料的是,许善心听到杨勇要他从怀中拿出割地舆图来献给杨坚请和,竟仰面哈哈大笑着伸手脱起身上所穿的袍服来了。
在杨坚的注视下,眨眼间许善心已脱得身上只剩下贴身穿的中衣了,脸上带着微笑问杨勇道:“太子殿下,你仔细瞧瞧,我这怀里可揣有什么舆图?”
杨坚的脸色登时撂了下来。
“你,你想单凭空口白话就劝说我父皇罢兵讲和?!”杨勇大睁着一双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许善心,随即冲殿外呼唤道,“来人,将许善心乱棍打出长安!”
“且慢!”许善心面对如狼似虎闯进殿来的十几名禁军,毫无惧色,从容转过身来面向杨坚说道,“不敢欺瞒陛下,吾皇在外臣临来长安前,确欲交与外臣一份割地请和的舆图带来献于陛下。然,被外臣严辞拒绝了。因为外臣料定,即便吾皇将帝都建康割让给陛下,也无法令陛下罢兵息战的。外臣之所以不吝惜一死在此时出使长安,实想与陛下立一赌约,如陛下胜得过外臣,外臣就是万箭攒心,五马分尸也在所不辞了。但若外臣侥幸胜得了陛下,就请陛下立即撤回伐陈兵马,罢兵息战,如何?”
“你这腐儒,做的这是什么白日梦!”杨勇冲禁军们一挥手,就想架许善心出殿,却被杨坚摆手给拦住了。
“朕倒想听听你欲与朕立下什么赌约?你可知,凡与朕打赌之人,可还从未嬴得过朕。”杨坚眯起眼睛,向前探着身子,像在捉弄一只猎物,悠悠地对许善心说道。
“外臣今日愿与陛下立一赌约,如隋朝军队能在半年内攻灭我陈朝,即算陛下获胜,到时外臣任由陛下处置,决无怨言。”许善心字字铿锵地答道。
“半年?”杨坚望着许善心,呵呵地笑了,“朕现在有点儿明白陈叔宝为何会派你来出使长安了。他是欲使朕诛杀江左人望,激起南陈民怨啊。朕却偏不杀你,而要将你扣在长安的馆舍之中,待南陈灭国那一日,请你出山辅佐朕躬,你可愿赌服输?”
“赌约既是外臣提出与陛下所立,陛下但有所命,外臣岂有不从之理?”许善心冷冷一笑,反问杨坚道,“但陛下就不想问问,外臣为何不长不短,偏要以半年为限,与陛下立此赌约吗?大约等不到半年,北边的突厥、西边的吐谷浑就会发兵攻隋,使陛下首尾难以兼顾了吧?”
许善心此言一出,杨坚、杨勇父子俱都被他说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