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鲂、梁士彦和宇文忻三人组成的反隋联盟当中,开皇三年刘鲂受关自在胁迫,逼死被捕获的“雁巢”两大护法之一的萧无垢前,一向都以刘鲂为首。
其后因英国公宇文忻受到杨坚父子的重用,被任命为执掌禁宫内卫的右领军大将军,一度代替刘鲂,成了三人之首。
待至前朝皇后司马珞到万善尼寺出了家,梁士彦设法与司马消难、司马珞父女取得了联络,得到了司马消难的大力支持,欲和司马消难共同起兵反隋,南北称帝,于是,梁士彦又取代了宇文忻,俨然成为了三人反隋联盟的首脑和主心骨。
正因如此,当此生死危急关头,梁士彦认为,该是自己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从刘鲂府中告辞回府的当日,梁士彦乔装改扮,一个侍从都没带,独自一人牵着头健驴,趁长安城门关闭前,悄悄出了长安城,骑驴朝着蒲州方向疾驰而来。他要到蒲州亲自督促薛摩儿发动兵变,以便和宇文忻里应外合,共举大事。
梁士彦骑驴出了长安城,向前走出去约有一二十里路的样子,天色就黑了下来,同时,天空上乌云翻滚,平地里狂风大作,眼瞅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梁士彦久经战阵,年轻时曾率领一万军队力敌过前齐后主高纬十万大军的进攻,其后又在淮南与南陈军队征战多年,这点儿天气变化若是放在十几年前,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毕竟如今自己已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加之形势危急,今夜必须赶到蒲州,梁士彦心里发急,遂不住地挥鞭催动胯下这头健驴,加紧赶路。
又走出一刻钟的光景,阵阵狂风裹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倾盆而下,刹那间就将梁士彦浑身上下淋了个精湿。他胯下那头健驴也禁受不得风雨肆虐,脚下渐渐慢了下来。
梁士彦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放眼四望,但见身前身后漆黑一片,视线之中根本见不到有任何的人家和灯火。
“驴儿啊,委屈你再向前赶上一程,待前方有了灯火、人家,老夫再同你一起歇歇脚,行不?”梁士彦无奈,只得嘴里一面和胯下的驴商量着,一面挥鞭不住地拍打着健驴,催促它冒雨向前赶路。
这头健驴或许是被梁士彦给挥鞭打恼了,喷着响鼻,向前一路狂奔不止,险些儿把个梁士彦从驴背上甩落下来。
由于驴跑得太快,梁士彦不得不在驴背上向前趴下,身子紧紧贴到驴背之上,也顾不得辨认前方的道路,任由胯下这头健驴一路飞奔起来。
堪堪跑了一柱香的功夫,趴伏在驴背上的梁士彦就觉得胯下的健驴脚下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收势不住,猛得向前扑倒在地。因事发突然,不等梁士彦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从驴背上向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前方约三四丈开外的地上,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梁士彦才悠悠醒了过来。此时虽已风停雨歇,但四下里依然见不到有一丝光亮,梁士彦强忍着浑身酸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向回走了几步,想找到那头健驴骑上继续赶路。
可是,他摸着黑儿往回走了足足有一里地远,也没见到那头健驴的影子。
“这畜牲莫非是趁老夫从驴背上摔下来的机会,自己撒欢儿跑掉了?”梁士彦心头懊恼,转念又一想,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这头健驴是经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坐骑,决不至做出弃主私奔的事来。可奇了怪了,它怎么就不见了呢?”
正在梁士彦四下找驴找得心急火燎之时,突然,夜幕中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声音,叹息一声,冲他说道:“幸亏我来迟了一步,否则就要投胎变成驴了。老头儿,不用找了,趁早咽了这口气吧,免得叫我久等,今夜还投不成胎。”
“你是谁?近前来说话!”梁士彦骤然一惊,冲着夜幕之中大喝道。
“哟,这脸上还淌着血呢,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力大嚷大叫?”
那个声音话音未落,梁士彦只觉左脸颊上像是被人用手轻轻划了一下,急忙抽身闪在一旁,摸着脸颊质问道:“你是哪路神仙鬼怪,把老夫的驴怎样了?”
“多承老头儿你夸奖,神仙就谈不上了,近些日子阎王跟儿前的判官催着我兄弟二人转世投胎,就在你苏醒过来之前,我那可怜的兄弟正赶上你骑的那头驴咽了气,只得投了驴胎,来世做一头驴去了。还好,叫我遇上了老头儿你,总算能投个人胎了。嘿嘿,老头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咽了这口气呀?”
梁士彦虽瞧不见同他说话的这人的身影,但从声音里听出这人年纪不大,好像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不禁冷笑一声,说道:“你说你是恶鬼,急于投胎转世,老夫就信你不成?没了那头驴,老夫步行今夜也能赶到蒲州去。有种的,你就一路跟着老夫走吧,正好陪老夫说说话。”
边说边掉头向前走去。
“老头儿,蒲州好啊,比起长安来,阳气少了许多。不过,我劝你还是趁早咽了这口气吧,省得咱俩从都费事。”那少年的声音就从梁士彦身后距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可每每梁士彦猛然回过头来想要抓住他,却总是扑空,甚至始终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三番五次之后,纵使梁士彦是身经百战的前朝宿将,心中也不由得发憷起来:他从未遇到过一个大活人有如此敏捷的身手,竟连个人影都瞧不到,难道自己真的半道上撞见鬼了不成?
一旦怀疑自己遇到了鬼,梁士彦越想越觉得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就是个急于投胎转世的野鬼,身不由已地放慢了脚步。
“怎么,老头儿,现在就要咽气儿?”那个声音又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梁士彦想都没想,猛然掉头,奔着长安城的方向撒开腿飞奔了下去。
“老头儿,回来。”那个声音始终跟在梁士彦身后,无论他跑得多快,都未能将他甩下。
直至梁士彦不顾浑身伤痛,拚尽浑身力气,一路跑至远远能望见长安城楼的地界儿,身后那个神秘的声间才倏地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