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溪近些日子很郁闷。
两天前,她与萧萧二人随同虞庆则、长孙晟率领的使团返回长安,入宫当面向皇后独孤伽罗复命,详细禀明了此番出使突厥的前后经过,并献上了宇文般若敬献给皇后的若干宝物。
安若溪本指望独孤伽罗能信守承诺,允准自己正式嫁给杨广,却不料皇后在听她说罢,只淡淡一笑,向她说道:“关于你此次随使突厥的表现,昨日本宫已听长孙晟禀报过了,还算是用心办差,不负使命。想必你也听说了,晋王妃日前于宫中已顺利产下一子,为你的将来考虑,本宫想命你以晋王妃身边亲近侍女的身份前往万善尼寺,为你家幼主在佛前乞福百日,求佛祖保佑我那孙儿平安无事,你可愿意?”
安若溪未得独孤伽罗依诺许婚,反被她重新发落到万善尼寺替萧厄生下的儿子乞福百日,心中自是有一百个不情愿,想了想,乍着胆子说道:“娘娘容禀。非是婢女不愿为皇孙乞福,实则是因婢女原在寺中出家修行,后被勒令还俗,如再入寺出家,恐惹佛祖嗔怪我修行之心不诚,不肯接纳,还望娘娘三思。”
独孤伽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沉着脸冲她解说道:“你错会了本宫的意思。本宫不过是命你以目下的身份前往万善尼寺替我那孙儿乞福消灾,又没命你出家修行。你何须推辞不受,莫非是另有别的缘故?”
她决口不向安若溪提及当初许婚之事,且在安若溪刚随使团返回长安不久,连先前所居之晋王府也不准她再住,把她远远地打发到了原长安城中的万善尼寺去,分明是仍放心不下安若溪,欲以此试探安若溪对待萧厄母子是否忠心不贰。
安若溪情知皇后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敌意和戒心,有口难辩,无奈之下只得应承下了这件差使,并求独孤伽罗允准自己回晋王府沐浴更衣,收拾停当后,于后日便入寺替皇孙乞福消灾。
明日就是重回万善尼寺替皇孙乞福消灾的日子啦,安若溪因念及杨广答应萧萧陪伴自己返回长安,想要她说服谢讽北上并州,仍回自己身边当差(当然,也有借此机会成全萧萧和谢讽二人一段姻缘的意思在其中),而自己一旦入寺,再和萧萧见面实属不易,便催促着萧萧尽早去见谢讽,向他转达杨广欲招其回身边当差的心意。
依萧萧的原意,本想托人带话给在杨素府中的谢讽,请他来晋王府与自己相见,一叙衷肠,哪知前往杨素府中传话的人回来告知萧萧,清河公请她至府上与谢讽相见。
自己区区一介女子,如何有面目去杨素府中去和自己的心上人相会?萧萧听说杨素欲请她到自己府中去见谢讽,不禁当场就羞红了脸,嗔怪杨素有意为难自己。
陪在她身边的安若溪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眼前一亮:她久仰杨素的大名,素知他乃当世第一才子、英雄,对天文、地理、机械、占卜等诸种学问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如能当面求得他为自己指点迷津,成全了自己与杨广之间的一段姻缘,岂不是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安若溪遂劝萧萧道:“王爷临行前交待你,要你设法招谢讽北上并州,而谢讽如今在清河公府中当差,此事若要办成,须得经过清河公当面允准方可。如今清河公欲邀你过府与谢讽相见,不如我陪着你到他府上走上一遭,顺便央得清河公答应,放谢讽北上,不也趁了你的心愿吗?”
萧萧虽感应邀前往杨素府上相会谢讽有颇多不便,但架不住安若溪再三解劝,又顾念到要办成杨广要她招谢讽回并州身边当差的使命,杨素这一关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与其待日后自己单独去向杨素提起此事,倒不如眼下趁着安若溪尚未入寺乞福,请她陪着自己到杨素府上走一趟,趁早了了这桩心事,于是便含羞点头答应了。
安若溪哪里能想到,杨素是出于和夫人郑祁耶置气,才置礼仪于不顾,邀萧萧这位晋王府侍女前来自己府上相见,为了确保二人这趟清河公府之行免叫外人发现,给自己和萧萧二人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她坚持着要萧萧随自己一道乔装成男子的模样前往杨素府上赴约。
待两人在晋王府中换上男装,相互打量了两眼,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偌大的一座晋王府中,只怕再也找不到像她俩这样美艳如花般的两名僮仆了。
无论怎样,有一身男人的衣衫穿在身上,总比自己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以本来面目前往杨素府上赴约要强得多。事到临头,安若溪和萧萧也顾不得许多,身着男装,瞒着府掾鱼赞,趁看守府门的焦二不备,偷偷溜出了晋王府,直奔着杨素的清河公府便携手走来。
杨素待气走夫人郑祁耶,头脑冷静下来再一思量,也觉自己在书房设宴款待晋王身边的侍女,此举于礼数多有不合,倘若此事日后传出去,不免会招来世人的嗤笑。然随即想到,自己已因内院失火,在皇帝皇后眼中落了个行为不端的登徒子名声,今日便在书房接见一回晋王府的侍女,又当如何?
这样一想,心下也就释然了,在院子里双练了一趟剑,悠悠然地踱回书房,随手在几案上铺展开一幅舆图来,一边用心研究着若日后皇帝任自己为将,大举兴兵攻陈,该从何入手,一边静候着萧萧的到来。
临近晌午时分,杨素独坐书房,没有等来晋王府的侍女,却见谢讽已把款待萧萧的诸种菜式给备好,带着小惜等几名侍女手捧做工考究的朱漆托盘来到了书房。
“夫人,她不过来了吗?”杨素抬眼盯着小惜问道,若有夫人陪着,自己在书房接见晋王身边的侍女一事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夫人说她头疼,今早从这里一回到后院,就躺下了,至今未起,要不要”小惜怯生生地低下头,轻声答道。
“那,就算了吧。莫再惊扰了夫人。”杨素情知郑祁耶是被自己气得头疼,称病卧床不起,也不甚在意,挥挥手,示意几名侍女在书房内的几案上布列好酒菜,只留下小惜一人在此侍候,随即转向谢讽问道,“我料萧萧此来,多半是奉晋王之命,前来敦请你北上并州,回晋王身边当差,但不知你心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