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按照时间推算,此次沙钵略主力从西北撤回,应是处罗喉之前允诺王爷,劝说的结果。”安若溪继续说道,“卫王率军出关北伐,也正是因为两月期限将至,处罗喉没有履约的缘故,所以,王爷可命人出关面见处罗喉,坦然告知卫王出关的前后因由,说服其与我休兵罢战,放卫王所部撤回关内。”
杨广因杨爽率兵出关以前,自己仍一力主张待处罗喉那边有了劝说其兄沙钵略退兵的确切消息后,再视情形相应行事,今夜被安若溪重提此事,不由得颇有同感,却念及眼下形势已与半个月前多有不同,杨爽大军已被南北两路突厥大军围困于关外,这种情况下再派人劝说处罗喉信守承诺,放杨爽大军撤回关内,岂不是有点迂腐可笑?
“若溪,突厥已大举兴兵南犯,与我大隋便形同交战之敌国,前此处罗喉与我订下城下之盟,实则出于白道州被我大军包围,彼欲退守都斤山以保全其大可汗牙帐的缘故,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关处情势截然不同,你以为,在现今的情势下,处罗喉会放六叔大军平安撤回关内吗?”
“我猜王爷必有此疑问。”安若溪像是对杨广的疑虑早有准备,不急不徐地向他解说道,“但王爷也还记得吧,两个月前,处罗喉是以让出白道州,率领全族内附我大隋做为条件,以求得王爷应允其全军从白道州安然撤回五原城的。依我料想,他必不敢如实将此禀知其兄沙钵略,王爷可利用这一点,命人出关力劝其放卫王大军撤回关内,即使不能逼其就范,至少也可借此窥探突厥援军的虚实,使处罗喉心存顾忌,不致与突厥援军全力配合,向卫王大军发起围攻,进而会减轻卫王大军面临的压力。我反复揣摸,以处罗喉目前之心思,王爷正可以虚心诚意待之,事若行,固然是好,事若不行,至少王爷派人出关会晤处罗喉的消息一旦在突厥军中传散开来,定会使得沙钵略怀疑处罗喉暗通我大隋,突厥内隙既生,卫王便可趁此时机率军破围,撤回关内了。”
“虚心诚意处罗喉与我有约在前,我命人出关面责他违约也不算为过,到时纵然无法说服他放六叔撤回关内,也可再施离间若溪,你说的这条计策虽然可行,但依然改变不了六叔所统大军受到突厥南北两路人马夹攻的现状,又为之奈何呢?”杨广低头思忖多时,对安若溪建言他派人出关游说处罗喉的用意已领悟了大半,可仍然觉得单凭这一点,不足以救杨爽脱困,故而摊开双手,摇摇头,提醒安若溪道。
“王爷所虑甚是。卫王麾下虽有八万之众,但一旦确定沙钵略从西北撤军,回援白道州,单以敌我双方兵力相比,卫王麾下兵力仍处于极大的劣势,这就需要王爷在派人出关游说处罗喉的同时,不仅要向长安、朝廷报信求援,还要设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在并州增兵,随时准备出关接应卫王。”
“你是说,还要就地募兵?”杨广听安若溪建言他增加并州的兵力,脱口问道。
安若溪摇摇头,答道:“前些时,王爷才应河北诸州府世家豪右之请,遣返其应征从军之家奴,眼下又正值恢复春耕的农忙季节,王爷还欲在河北道治下重倡佛法,这些都不适合在当地再行募兵之事。要想在较短时间内求得一支援军,以解关外之困,王爷须得就近向驻守东都的秦王求援。东都距并州,较长安近了有将近一半的路程,尔今朝廷对南陈之战事已暂告一阶段,东都留守之兵力正可北上,增援并州,以解燃眉之急。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听安若溪建言自己向驻守东都的秦王杨俊求援,杨广心中不免犯起了踯躅:杨俊若是像大哥杨勇那样,对自己心怀友善,派人向他求援也还勉强行得通,可是先前在长安时,杨俊与杨秀两位兄弟便和自己心存芥蒂,尔今安若溪却要自己违例向他求援,这行得通吗?
“王爷不必多虑。一则秦王麾下有兵可派,二则王爷向他求援,是为解卫王关外之困,我料秦王断不至见死不救,坐视卫王身陷关外而置之不理的。”安若溪善解人意地向杨广解说道。
对呀,以六叔杨爽自幼被母后抚养成人,情同自己的长兄的这份情份,杨俊即使与自己不睦,也不敢坐视杨爽被困而拒绝发兵来救的呀!
杨广念及至此,眼前一亮,伸手拉起安若溪的一只手,感激地说道:“你对着镜子瞅瞅自己,熬夜熬得眼都红了。快到床上睡上一觉去吧。我这就给阿祗和处罗喉分别写信,依计行事。”
次日天明,杨广命段达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出关来见处罗喉,同时,派张须陀拿着自己写给秦王杨俊的求援信,骑快马赶赴东都搬取救兵。
先说段达这一路,他按照杨广的吩咐,与李彻率领出关接应杨爽的一万人马拉开一段距离,以隋朝晋王使节的身份公然到白道州城外叩关,要面见突利可汗处罗喉。
率军攻下白道州的特勤窟合真这几日正督促着麾下的军士加紧修固城墙,忽然闻报,说城外有人自称是隋朝晋王派来的使节,手持晋王杨广的亲笔书信,指名道姓地求见突利可汗处罗喉。窟合真心下感觉疑惑,忙命军士开城门放段达进城,自己回到城内衙署议事厅接见了他。
段达问明窟合真的职衔、身份,却不拿出杨广写给处罗喉的那封书信来,而是撑足了架势,要求窟合真差人带他去见处罗喉。
窟合真面色一沉,当即喝令军士强行从段达身上搜出杨广的亲笔信,不由分说,便将段达赶出了白道州。
“你回并州去告诉你家晋王,要他在并州好生等着,过不了几天,我便带领大军到并州去接他出关来,到时,他有什么话,不妨当面同突利可汗说吧。”窟合真以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向段达吩咐道。
段达奉命出关,虽然连处罗喉的面儿都汉能见上,就被窟合真从白道州赶回了并州,他此行却如安若溪事前所料,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窟合真在段达被赶走后,拆开杨广的亲笔信一看,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原来是突利可汗处罗喉瞒着沙钵略,于两个月前就与隋朝晋王杨广私自订下了城下之盟,以让出白道州、劝说沙钵略从西北撤军为条件,交换得隋军不向五原城,甚至都斤山发起进攻。
如今,大可汗与可贺敦已率军西征讨伐阿波,他窟合真虽是大可汗驾前的头号亲信重臣,但毕竟事涉突利可汗处罗喉,窟合真得知处罗喉父子诈言劝大可汗从西北撤军的真相后,也不敢擅自做主,遂带了杨广的亲笔信,悄悄地北上,来见第二可汗庵逻商讨对策。
庵逻阅看过杨广写给处罗喉,劝说其休战罢兵,放杨爽大军撤回关内的那封信后,也不敢擅断,遂与窟合真秘议,一面传信与处罗喉一道率军自北面围困五原城的雍虞闾,要他小心提防处罗喉,一面借故解除了染干的兵权,同时派出亲信,飞马往西,前去向沙钵略报信。
突厥营中,经这么一折腾,对据守五原城隋军的攻势也随之减缓了下来,给了杨爽麾下六万隋军以宝贵的喘息、休整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