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那位女扮男装的店伙计将手中捧着的鱼盘摆放到众人围坐的桌案当中,身子尚未离开桌面,见众人之中为首的李浑头一个提箸向盘中伸了过去,嘴角不禁泛起一了丝诡异的笑容,不待围坐桌边的众人反应过来,陡然出手,“刷”地一声,竟从鱼尾处抽出一柄寒光夺目的剃骨尖刀,朝着李浑分心便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下首的杨广但觉眼前两道白光一闪,耳畔只听得“呛啷”一声,就见当众行刺李浑的那名店伙计撒手扔刀,被震得在原地站立不住,接连倒退数步,转身拔腿就要跑。
“无耻小人,往哪里走。”张须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格开了刺客刺向李浑的当心一刀,旋即垫步跃向堂口,堵住了刺客的去路。
那刺客行刺不成,反被张须陀挡住了去路,尖叫一声,一头扑向张须陀,欲跟他以命相搏,无奈力气太小,待扑到张须陀近前时,被他轻轻巧巧地一把揪住了后脖领,随手朝地下一掼,踏步向前,用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抵住了刺客的咽喉,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我家公子?”
刺客年纪虽小,胆子却一点也不小,眼见得堂中自己的那名同伴已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得瘫倒在地,只把头一昂,用满含仇恨的目光盯向惊魂未定的李浑,沉默不语。
安若溪起身离座,来到刺管跟前,俯下身,轻声问道:“妹妹,我家公子头一回来你这店中落脚,你不会是认错人了,误将我家公子认成是你的仇家了吧?若真是这样,只需好生说明原委,我家公子有好生之德,不一定非将你拿去报官的。”
杨广原只道自己一人瞧破了这刺客是女扮男装,如今听安若溪张口就唤她做妹妹,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地上趴伏的刺客,想听听她怎样为自己辩解。
“我姐姐就是死在了他家老妖婆的手里,我要替姐姐报仇,杀光李家的人!”那刺客被安若溪一语道破实为女儿身,既惊又愧,当下再也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用手指着李浑,嘶声叫嚷道。
“你姐姐?妹妹,能告诉我,你姐姐名叫什么,与我家公子家中究竟有何仇怨吗?”安若溪见刺客肯开口说话,回身冲李浑、杨广等人使了个眼色,李浑顾及她身份特殊,和杨广关系非同一般,努力按捺住胸膛的怒火,没有上前来一刀斩杀了她。
“我叫冯小惜,有个亲生姐姐名唤冯小怜”那刺客仿佛想起了自己和姐姐悲惨的身世,埋着头,抽抽嗒嗒地应道。
冯小怜?这个名字似乎曾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杨广站的位置距离刺客最近,对她的话听得也最清,当听到刺客说出她姐姐名叫冯小怜时,心头一怔,却想不确切冯小怜究是何人。
“你是我家三嫂的亲妹妹?!”李浑大惊失色,双眼死死盯住那刺客,问道。
“事到如今,我已落在尔等手中,谁要跟你李家攀扯亲戚?你最好现在就一刀劈了我,否则日后我必杀光你李氏一门,为我姐姐报仇雪恨!”刺客咬着牙,冲李浑叫道。
李浑方才听刺客报出她姐妹的姓名,得知刺客的姐姐就是昔日北齐后主宫中最为得宠的冯淑妃冯小怜,因他此番生母新丧,府中大娘暗中作梗,以至耽搁了亲娘的丧期,造成了终生遗憾,心底里不免对不堪大娘虐待,自寻短见的三嫂冯小怜怀有一份同情和内疚,却不料眼前这名刺客冯小惜竟不分青红皂白地誓言要杀光他李氏满门,登时气得抽刀骂道:“冯小怜就是个红颜祸水,你是她的妹妹,也定非良善之辈。我现在便遂了你的愿,送你上路去吧。”边骂边挥刀向前,欲一刀将冯小惜劈于刀下。
“刀下留人,公子,刀下留人哪!”李浑挥刀将落未落之时,只听堂外有人沙哑着嗓子叫道,接紧着就见店主人跟头把式地闯进堂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冯小惜身边,不住地向李浑告饶道。
“还有你这老儿!”李浑定睛看去,见来的是店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刀尖点着他,恨恨地骂道,“我瞧你这家店就是间黑店,竟敢容留这贱婢在此害人,今晚我索性连你一并宰了,方解我胸口这口恶气。”
“公子莫恼,公子莫恼啊。现有东都留守处杨长史不时即将光临小店,公子即便要重惩小老儿和小惜,也须报官不是?万望公子刀下留老儿舅甥一条活路吧。”店主人不停地叩首央求道。
杨广听店主人说出他和这女扮男装的冯小惜原是娘舅和外甥女的关系,暗自点了点头。他既获知了刺客冯小惜原是李浑三哥李询一年前娶过门的北齐后主宠妃冯小怜,便也了解了冯小惜为何要向李浑行刺,更重要的是,他听店主人说到杨素很快就要来到店中,便想瞧瞧杨素来了,会怎样处置此事,顺带着也欲察探一番杨素倒底为何要深更半夜地住到这家店来,于是,便向李浑身后站着的虞孝仁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公子且消消气儿,既然店家说东都官府里的老爷很快要来,公子不如将这刺客交由当里官府处置,才更加妥贴些。”虞孝仁会意,忙上前从李浑手中夺下刀,将他劝回桌旁坐了下来。
“你,也是女儿身?”趴伏于地的刺客冯小惜突然抬起头,冷不丁地问了安若溪一句。
安若溪才一怔,尚没想好要怎样答话,江陀子已从身后走过来,伸手将店主人扶了起来,劝责他道:“老夫原系定州人氏,不曾想今晚在此能与淑妃娘娘的两位至亲邂逅,殊感荣幸。然则你既是这位姑娘的长辈,万不该任由她不明情由,便行刺我家公子。现如今大错已然铸成,只好将你二人一并交官府从严发落了。你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