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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元年,开春以来,河北风云变幻,局势跌宕起伏,让人应接不暇。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中旬,当关中渐渐恢复平静时,河北局势却日益紧张起来。
为了跟河西争夺邺城,魏王拓跋珪下令拓跋烈率军五万陈兵冀司边境。
如此一来,燕魏之间剑拔弩张,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魏郡滑台(即今滑县),汉末以来为军事要冲,与金墉﹑虎牢﹑碻磝合称河南四镇。
自决定割据齐地,慕容德就从邺城迁到了滑台,而滑台也随即取代邺城成了南燕中心。
这天,从滑台西南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十余骑正护着个中年文士向滑台疾驰而来。
不多时,众人来到滑台城外,城门将上前拦住了他们。
“尔等是何人?来这里作甚?”
中年人不慌不忙道:“在下乃大都护麾下特使,奉命来见你家大王。”
得知中年人是河西使者,城门将不敢怠慢,当即将一行人引入滑台县城。
这个中年人非旁人,正是中山人李先,为人精明强干,被卫朔派来与慕容德接触。
不得不说,李先来得很是时候。
就在八天前,魏王拓跋珪在司冀边境陈兵五万,摆出一副不拿下邺城绝不罢休之态。
面对魏国咄咄逼人之势,南燕深感压力重大。
此时慕容德正和谋士韩卓、刘藻等昼夜谋划,商讨怎样才能缓和当前压力。
因之前燕军一连串失利,让慕容德心中多少有了一点阴影。
他担心再次被拓跋珪击败,届时别说割据齐地,恐怕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作为慕容德心腹谋士,韩卓自然明白慕容德心中顾虑。
于是他笑着安慰道:“大王务忧,今邺城局势看似危机重重,实则很安全。”
“今河北局势复杂,河西与魏国互相牵制,再无完全把握之前,谁也不会轻易动手。”
“别看魏王陈兵边境虎视眈眈,其实他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只要大王保持头脑清醒,耐心等待,转机一定会出现。”
“先生说得不错,现在河北局面确实是似危实安,只是这转机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韩卓斩钉截铁道。
慕容德沉默良久,忽然道:“假若我们与魏国和谈如何?”
说着他从旁边案几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韩卓道:“这是拓跋珪写的信,他想联合寡人对抗河西,其中细节你看过就知道了。“
韩卓接过书信仔细浏览了一遍,拓跋珪在信中表示,只要慕容德转投魏国,他将全力支持南燕,并愿赠送三千匹战马以示诚意。
韩卓眉头一皱,忧心忡忡道:“大王可知信中深意?”
慕容德冷冷道:“他不就想做那个渔翁?跟那个卫朔没什么区别,都是拿大燕当枪使。”
“唉,说句老实话,寡人对目前身不由己的局面感到厌恶,但又深知不这样不行。”
“没有河西背后支持,我们早被魏国撕成碎片了。”
望着满脸疲惫的慕容德,韩卓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别看慕容德还控制魏郡、汲郡、广平、河内、顿丘、阳平六郡之地,但因处于河西与魏晋三方重围当中,整体形势可以说是危如累卵。
慕容德行事不敢有任何差池,生怕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大王,与魏和谈决不可取,一旦被大都护获知,下一刻河西军就会越过太行山。”
“更可怕的是,刘裕跟大都护交好,若其配合大都护封锁黄河一线,那我等恐怕真将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不管是为了制衡魏国也罢,还是为了日后南下考虑,大王都只能依附河西。”
正当慕容德与韩卓长吁短叹时,忽听门外侍卫来报,“河西使者求见大王!”
慕容德先是一愣,立马又恢复成那个人人敬畏的燕王,喝令道:“请特使进来。”
不多时,李先在侍卫引领下快步进了房间。
他躬身施礼道:“河西特使李先拜见大王。”
“特使不必客气,请坐!”
李先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慕容德,道:“这是大王侄儿慕容超家信。”
“什么?!”慕容德大惊失色,急忙接过书信浏览起来。
信果然是他侄儿写的,信上还有提到了其心腹赵融。
手上拿着侄儿书信,慕容德只感觉重若千钧,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后背。
他很快从得知亲人下落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今河西人拿着书信过来,不正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慕容德,慕容超已落到河西手上。
由于搞不清河西真实态度,慕容德沉声道:“不知大都护意欲如何?”
李先淡淡一笑道:“请大王放心,待时机成熟,一定把您侄儿安安全全送还回来。”
李先说得很含蓄,但慕容德却猜透了话中深意,所谓时机成熟,不就是要南燕满足河西要求么?
慕容德强忍不满,勉强笑道:“还请特使明言,但有所求,寡人定当尽力满足。”
“好!大王痛快,那在下也不废话啦。”
“临来之前,大都护特意叮嘱在下,说大王苦守邺城十分辛苦,我河西身为盟友,理应为大王解忧。”
“不过,之前因关中战事牵制,大都护一直抽不出精力关照大王。”
“而眼下关陇战事结束,大都护表示愿意替大王分担一部分压力。”
这时,韩卓在一旁问道:“怎么个分担法?”
“如今南燕实力弱小,根本无暇顾及南北两个敌人,不如将河内、汲郡割给河西。”
“如此一来,南线交给河西负责,而大王则专心致志北上与魏国争雄。”
“难道这就是河西对待盟友的态度?乘人之危?!”慕容德强忍怒火道。
面对慕容德指责,李先丝毫不以为意。
他喝了口茶,淡淡道:“大王不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盟友?呵呵,你我之间关系究竟如何,难得大王心中没数么?”
“假若您愿效仿吐谷浑、柔然等势力,河西自会真诚以待。”
“至于你我双方关系,说白了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沉吟片刻,慕容德面色阴冷道:“原本寡人以为你我两家乃盟友,应真诚以待,殊料你们不但不尽盟友责任,竟还妄想占我土地。”
“我南燕是很弱小,但假若河西如此欺凌,那就休怪寡人翻脸无情。”
“真逼急了,寡人立即配合魏军南下中原。”
“大王,你这是在威胁河西吗?”李先语气瞬间变冷了下来。
“哼!寡人也是现学现卖,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先定定地看了慕容德一眼,忽然笑道:“哈哈哈,看来没有自知之明是你们慕容家的光荣传统,从慕容永到慕容麟、慕容宝,再到阁下,一个比一个自命不凡。”
“大王,您不会以为这样就拿捏住河西了吧?”李先满脸嘲讽道。
不知为何,慕容德忽然感觉自己被李先看透了,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秘密,一股强烈的不安正从心底涌上来。
“近来,大王将兵力暗中集结于滑台,不知是不是打算举兵南下?”
“临来之前,大都护曾暗中告诉我,称若是鲜卑余孽不识好歹,枉顾河西好意,那李某也不用再跟你们客气。”
“在下当立即南下去见刘刺史,让他封锁黄河一线,以配合河西灭掉南燕。”
李先轻描淡写地话语,听在慕容德、韩卓眼中犹如炸雷一般,将他们震得晕头转向。
如今他们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既河西是如何知道了南燕南进策略?
刚刚还强装镇定的慕容德,这下彻底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