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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陇关丢失,使得后秦不得不退据雍城(今凤翔县),以防河西。
而河西若想从陇右东入关中,雍城就是第一座需攻克的坚城。
雍城是一座古老城池,曾做秦国国都一百余年。
其位于雍水河之北、纸坊河以西的黄土台原上,城垣平面呈不规则方形。
雍城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由于人口较少,事实上其已变成一座军城。
后秦在城内常年驻扎有数万精锐,由陇西王姚硕德亲自统领。
平阳之败后,陇西军团已成为后秦最后一支精锐大军。
这天,陇西王府内,姚硕德正在看朝廷发来的调兵指示。
由于荆州军攻势猛烈,武关一线岌岌可危,朝廷想调陇西军团东援。
姚硕德看完朝廷来信,扭头看向跟随他出征的两位姚氏年轻一辈姚训、姚详。
“朝廷让咱们尽快撤军东还,支援武关一线战事。”
“什么?如此一来,雍城不就空虚了?万一河西军东犯,怎么办?”
姚硕德长叹一声,唏嘘道:“放心吧,河西军暂时不会来!”
“啊,这是为何?”
“因为那个卫朔不想便宜了晋人,他巴不得咱们与晋人打个两败俱伤。”
“只要这最后一支精锐耗在武关前线,日后河西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关中。”
“啊?那……那干脆不撤军了,大军继续驻守雍城,抵御河西。”
闻言,姚硕德苦笑道:“不撤不行啊!”
“眼下武关战事紧张,荆州军随时有可能破关而入。”
“难得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姚训满脸期盼地看着叔爷爷,在他眼中姚硕德是羌族中最有本事之人。
因为整个后秦疆域,几乎是姚硕德一人打下,连那个名震天下的大都护也对他赞誉有加。
大都护曾多次公开表示,姚硕德是后秦中唯一一个称得上名将的人。
甚至姚详认为,近年来,河西之所以没进犯关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姚硕德还在。
用中流砥柱来形容姚硕德,一点儿也不为过。
果然没让姚详失望,只听姚硕德轻声道:“当然不是。”
“只要咱们速战速决,以最小代价解决东线晋军,再迅速回师西线即可。”
“你俩下去准备一下,大军即刻东撤。”
太宁二十年,十一月,姚硕德率三万精锐密出雍城,回援东线。
大军轻装简从,除了武器铠甲,不带任何辎重物资,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行军速度。
至于物资补给,姚硕德提前派出快马,通知沿途郡县提前准备好粮草,以供大军补给
如此既可以保证充足补给,也丝毫不耽误行军速度。
接到陇西王姚硕德将令,沿途各郡县的太守、县令等官员不敢怠慢,迅速将干粮、草料放置路边,静候大军来取。
三万人、六万匹战马每日所耗物资不是个小数目,为了不给地方小县找麻烦,姚硕德一般只在大城停歇。
姚硕德从雍城出发,一路经右扶风、始平国、京兆郡等郡县,风尘仆仆赶向了武关。
……
在武关城下,晋军中军大营内,浑身上下全是血污的杨佺期正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
头盔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包头发的布巾也掉落地上,浑身满是破痕,盔甲更是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
“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荆州刺史殷仲堪暴跳如雷地喝道。
几名亲兵闻声上前,正要将杨佺期拉下去。
旁边殷顗忙出言道:“使君且慢,今雄关未破,却先杀大将,不吉也!”
已冷静下来的殷仲堪,看到杨佺期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他冲那些亲兵摆摆手道:“算了,尔等下去吧。”
亲兵们先是一愣,连忙应道:“诺,小的遵命。”
虽然被免除一死,可杨佺期依旧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嘴中喃喃自语。
“刺史大人,末将该死呀!五千弟兄攻了十天十夜,死伤过半!”
“原本都已登上武关城头,可最终还是没能攻下,导致近三千兄弟白白丢了性命。”
“使君,末将回去该如何去面对他们亲人!”
杨佺期泪流满面,黑乎乎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一条条沟壑。
在他充满歇斯底里的声音中,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和凄凉。
殷仲堪黯然无神地看着杨佺期,心中乱如麻。
除了一开始大军进展顺利外,在刚过去的十几日里,荆州军困顿于武关城下不得寸进。
杨佺期亲自率领五千精兵日夜不停地利用撞车、云梯等器械攻城。
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攻下城头,结果还是被关内守军反击出来。
如此反复数十次,十几日下来,城上城下的尸首已经堆积如山,双方死伤惨重。
眼看一个月将过去了,曾经想要纵马关中、灭亡后秦的壮志,在这座不大却足够险要的武关城下被击得粉碎。
五万多人马围着武关日夜攻打,连荆州最勇猛善战的将军杨佺期都被派了上去,依然是饮恨关下。
想到这儿,殷仲堪心中不由一阵火大。
凭什么人家卫朔谋取西北、刘裕横扫青兖就能秋风扫落一般容易,偏偏轮到他就一头撞了个满头包。
殷仲堪原本打算在这次‘举世瞩目’的北伐中一鸣惊人,让别人知道他殷仲堪不仅仅只会夸夸其谈,也是一员名将,好趁机洗刷殷氏之耻。
可一连近一个月拉锯,荆州军在武关城下硬是难再进一步。
巨大的失败彻底让殷仲堪失去了冷静,生怕步了先人殷浩后尘,情绪愈发急躁不安。
最后,殷仲堪无可奈何地挥挥手,无力地说道:“杨将军,此战失利与你无关,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亲兵扶着杨佺期离去,殷仲堪颓然地跪坐在上首,对北伐前景不由悲观起来。
沉寂许久之后,殷仲堪终于抬起了头,然后低声问殷顗道:“兄长,为什么大都护不从陇右出兵关中?”
“若河西人在陇右响应,我荆州军怎会打得如此艰苦?”
殷顗闻言循声望去,却见之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堂弟殷仲堪。
此刻眼中正露着无助和迷茫的眼神,如同一个迷路地孩子在祈求帮助一样。
殷顗心中一痛,不由黯然长叹起来。
作为殷仲堪心腹、亲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殷仲堪对此次北伐倾注了多少心血。
甚至说对方赌上了全部身家也不为过,原本殷仲堪想凭借北伐立功来摆脱桓玄压制。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和殷仲堪都低估了后秦实力。
总觉得后秦在河西面前不堪一击,那也不过尔尔。
殊料,仅仅一个武关,便让数万北伐大军挫于城下一个月。
要是按照这种打法,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打到长安,收复关中。
看着依然巍巍屹立的武关,想起过去一个月中噩梦一般的经历,再想起一点动静都没有的陇右河西军,殷仲堪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若是河西军出兵关陇,说不定此刻我们早会师长安了。”
闻言殷顗不由冷笑着反问:“河西为什么要出兵关中?”
“兄长此言何意?难不成卫直元打算一直袖手旁观?”
“先不说大灾过后,河西有没有余力出兵关中。”
“即便河西心有余力,可兄长仔细想一想。”
“假若荆州与河西合作最终打下了关中,那这关中该交由谁来掌管?朝廷?还是河西?”
“那卫大都护野心勃勃,恐怕早对关中垂涎三尺,怎么愿意替他人做嫁衣裳?”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让朝廷来取,等后秦与我们打到两败俱伤时,卫都护再站出来收拾残局,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