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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之失,让慕容垂悔之不及,为以前的自负与轻敌付出了惨痛代价。
此后他很快也意识到,北魏已不再把大燕放在心上。
假若他不设法剪除拓跋珪这个威胁,将来燕国必受其欺凌。
慕容垂最担心自己死后,太子慕容宝挑不起大燕这副重担。
眼下燕国三面受敌,南有晋国,西有河西,北有魏国。
说实话,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晋国。
因为晋国北伐每每虚张声势,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了了之。
唯河西与北魏对后燕威胁最大!
河西僻处西北,中间又有太行天险阻隔,伐之不易。
况且,河西实力强横,慕容垂完全没有把握做到一战定乾坤。
而拓跋魏不同,北方各族均已被其征服,势力遍布草原大漠。
易水之战后,拓跋珪绝不会满足止步于幽州,必定会寻机南下河北。
若魏军南下,大燕首当其冲。
眼下慕容垂十分后悔自已当初轻视了拓跋珪,以至于今天养虎为患。
只不过当时也是情势所迫,西燕慕容永不得不除,丁零人不得不讨。
好在如今后悔还来得及,不然等自已撒手归天,慕容宝决不是拓跋珪的对手。
无论如何,哪怕是拼了老命,慕容垂也一定要击败拓跋珪,不让让子孙后代再忧虑。
当河西八郡之地,大规模爆发蝗灾消息传来后,他立马意识到对魏开战时机来临。
这一次慕容垂不会再给拓跋珪任何机会,他将亲自着手进行军事调动。
慕容垂让清河公慕容会留守中山,由库辱官伟、苻谟、高湖等大臣辅佐。
安排好后方,慕容垂下诏,令辽西王慕容农、长乐公慕容盛率辽东精锐骑兵集结南下。
与此同时,慕容垂又亲率大军主力,与太子慕容宝、阳城王兰汗、范阳王慕容德、高阳王慕容隆、赵王慕容麟等宗室大将,陈兵于南易水西岸。
一时之间,南易水两岸、魏燕之间阴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
整个幽燕南部之地,易水流域最为要害。
春秋时,这片地域原是胡人与华夏族群的皮毛盐谷交易区。
因其无名,遂被当时的燕国与蓟国径直呼为“易地”。
在这片易地,有北南两条水流,当时都被燕人、蓟人称之为“易水”。
后来,燕国吞灭了蓟国,将两条易水分别称为北易水、南易水。
北易水由西向东,入涞水,再入大河,大体是东西流向。
南易水则是由北向南,入涞水下游,再入大河,流向为西北至东南的大斜形。
在南易水东岸,有幽州南部最大之城池——范阳,为幽州之门户。
……
数万燕军在南易水西岸立下大营,从远处遥遥看去,大营内旌旗迎风招展,当中一面乃巨大的黑色纛旗。
慕容垂带着慕容宝、慕容德、慕容麟等一干宗室,此刻正站在一处无名山头上。
众人举目望去,由于视野极为开阔,不仅东面范阳城遥遥在望,连对面魏军大营也尽收眼底。
日光划破霜雾,两条易水波光粼粼,西北方涞水犹如远在天边的一道银线,闪烁着进入视野。
除了慕容垂本人,慕容德等人均满头雾水,根本猜不透他真实用意。
更不明白慕容垂为何将大军驻扎在易水西岸,却又不主动进攻。
慕容垂深知魏燕实力悬殊,后燕只有出奇制胜,方有机会击灭北魏。
没过多久,燕军斥候便将魏军虚实打探清楚。
魏军共两万步骑已连续渡过涞水与北易水,前出驻扎南易水东岸,正在构筑壁垒。
其余步军主力则分批进驻涿县、蓟城、范阳等城,凭借坚城固守以达到消耗燕军之目的。
听完斥候汇报,慕容垂环顾周围一眼,问众人:“如何破敌,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有父皇在,我军必能聚歼魏军。”
“不错,陛下亲至,敌人早已闻风丧胆。”
“末将愿代陛下领兵出征,必生擒魏将,献于陛下座前。”
耳中回荡着众将慷慨激昂地宣言,慕容垂遥望着东方茫茫魏军营地,良久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不仅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反倒隐隐有些后悔。
后燕上下已习惯了跟随他慕容垂打仗,只要有他督战,众人表现各个像古之名将。
可一旦缺少他慕容垂,其他人能力将直线下降,表现犹如灾难。
今年慕容垂已将近七十岁了,还能活多久?指不定哪天一蹬腿就过去了。
这一次他打定注意了,开头他亲自出马,等大势已定他会将大权交予太子,再让慕容德等人从旁辅佐。
如此既方便太子重树威信,也能锻炼一下众人独立带兵能力。
将与战事无关的繁杂思绪抛之脑后,慕容垂又将精力集中在当前局势上。
魏军意图其实很明显,其步军前出南易水、构筑壁垒,显然是想要阻遏燕军东进。
驻屯各城池的数万步军,则是在防备辽东骑兵从背后偷袭。
而驻守范阳城外的骑兵,则是随时准备救援易水战场。
假若此战不是慕容垂在主持,恐怕此时其他人早率军东渡易水,与魏军血战。
然慕容垂老奸巨猾,又精通兵法,其深知眼下后燕力弱,绝不能与魏军陷入一板一眼的阵地消耗战。
他必须出奇制胜,方有望实现灭魏意图,只是奇兵又该出在何处?
想到这儿,慕容垂霍然转身,看着身后茫茫崇山峻岭,目中精光闪闪。
“传令:留下少数人马,遍插旗帜,迷惑易水东岸魏军,大军主力即刻开拔向西。”
……
作为幽州军事统帅,尽管魏将奚斤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被慕容垂盛名吓住了。
且由于魏王拓跋珪给他的任务是,尽量拖延燕军北上脚步,并消耗燕军有生力量。
以至于,在与燕军对峙的日子里,奚斤竟完全没想过,自己已中了慕容垂算计。
现在再回想起战前,他曾给麾下众将讲过的话,不由感到面红耳赤。
“易水防线乃燕军北上之关键,慕容垂一定会遣重兵进犯。”
“而我们只需利用当地地势,将燕军死死拖在易水岸边。”
“等平城骑兵从背后堵住后燕退路,前后夹击,必能大败慕容垂。”
然而事实却是,魏军上当了,完完全全上了慕容垂当。
一连十几天,易水西岸燕军始终没有任何渡河东进迹象,最后终于引起了奚斤怀疑。
很快斥候送回急报,称对岸大营中燕军主力已不见踪迹。
闻讯奚斤心下大急,来不及与麾下协商谋划,立即下达了军令:涉水求战!
此刻,奚斤目的只有一个:逼燕军决战!
尽管此举与战前谋划相违背,可此时奚斤已顾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尽快摸清燕军去向。
晨曦初露,霜雾蒙蒙,易水东岸人喊马嘶地喧嚣起来,魏军在宽阔的河面上展开。
当奚斤抵达对岸后,整个人已惊异得说不出话来,整个谷地没有任何燕军。
依稀可见的远处三面山坳里,隐隐飘荡着燕军各色旗帜,却听不见有任何人喊马嘶之声。
“禀将军,燕军营地虚空,山间河谷未见燕军踪迹。”
“飞骑斥候广布三十里,再探再报。”
斥候探马飞去,奚斤脸色阴沉得可怕。
种种迹象表明,易水对峙很有可能是慕容垂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其目的便是吸引魏军注意力,进而掩饰燕军真实意图。
既有阴谋,不是偷袭,便是伏击,舍此又能如何?
燕军若想做阴谋之战,只需在魏军渡河时做“半渡击之”,则魏军必败无疑。
可如今其不做半渡而击,竟让魏军从容渡河布好阵势。
而燕军又不见踪迹,可见其目的不是阴谋之战。
奚斤一面思忖揣摩,一面摇头苦笑,完全猜不透慕容垂用意。
渐渐地,他的狐疑越来越重了——莫非慕容垂丢下空营,兼程北上偷袭了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