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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苻坚死后的十年里,天下形势有了天翻地覆般变化。
北魏,兼并了高车各部,迅速崛起,今年又一举撼动了后燕霸权。
河西,相继灭掉后凉、南凉、西秦、仇池、西燕,降服吐谷浑后,称雄西北。
后秦,灭掉前秦,一统关中,但在接下来的平阳大战中,一败涂地,逐渐走上衰落。
与此同时,在这十年当中,东晋朝廷也经历了残酷而又激烈的权力之争。
最终,皇室得以重掌朝廷中枢大权,而世家大族退居地方。
然而世家大族退居地方,却导致方镇雄起,一度威胁到朝廷安全。
对此天子与朝廷只能合纵连横,联合亲近朝廷、皇室者,打击有野心者。
而龙亢桓氏一向被朝廷视为不安分家族,更是受到重点打压与排挤。
多年来,家主桓玄除了顶着南郡公头衔外,再无一官半职。
为此桓玄忿忿不平,一心想重振家世。
只因天子势大,桓玄不得不暂时选择蛰伏。
而近来,桓玄从隐秘渠道获知天子身体日渐衰落,遂变得蠢蠢欲动。
不过,桓玄十分清楚,他若想有所作为,首先必须取得荆州大权。
眼下荆州三分,殷仲堪占大义——天子认可。
杨佺期有人和——刺史支持;桓玄坐拥地利——荆州乃桓氏旧地。
三方互相争斗,谁也不服谁,将荆州搞得乌烟瘴气。
眼看着小兄弟——卫朔在北地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却一事无成,不由让自付才华无双的南郡公汗颜。
为了尽快实现野心、抱负,桓玄不得不遣桓谦、卞范之到河西寻求帮助。
……
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
远征归来,卫朔整日沉溺于妻妾柔情当中不可自拔。
直到被文武重臣连连催促,他才恋恋不舍地暂别家人。
他刚一走进都护府,便接众人汇报,称桓玄使者抵达了姑臧。
“南郡公桓玄?他派谁来了?”
“正是其心腹谋士卞范之,以及宜阳侯桓谦。”
“原本二人早已抵达姑臧,只因恰逢远征大军班师,就没顾上招待他们。”
“他俩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不过是求援罢了。”
“一年多以来,桓玄借助河西之力,实力有了大幅提升。”
“如今其野心勃勃,妄想驱逐殷、杨,图谋荆州大权。”
“河西与荆州相隔重重,能给他什么帮助?”
“主公有所不知,那桓玄知道河西床弩犀利,便想购买一批提升部曲实力。”
“之前已被臣拒绝过好几次,如今看来他还没死心。”
“床弩?”卫朔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床弩属于战略性武器,曾协助河西赢得过多次重大战役。
因此,它在河西管制十分严格,没有卫朔亲手批示,谁也不敢将床弩外卖。
“这事你们怎么看?”
“嘶……不太好办,荆州乃河西商贾出入江东之重要途径。”
“若不答应桓玄要求,一旦其恼羞成怒,切断长江航运,将大大影响对外贸易。”
“可……可床弩毕竟是战略武器,一旦外泄,恐将给河西带来难以预估之损失。”
“臣等左右为难,这才打扰大都护休息,请主公专断。”
“其实说起来,床弩外泄几乎不可避免。”
“毕竟床弩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早在先秦时已存在。”
“从这点来说,将床弩卖给桓玄没有问题。”
“但是,从政治角度来说,帮助桓玄提升实力对河西而言,是有利还是有弊?”
“众所周知,目前桓玄蠢蠢欲动,急于将荆州纳入掌控当中,进而摆脱朝廷压制。”
“那么可以预见,只要桓玄实力暴涨,将来荆州必然会陷入动乱。”
“而荆州一向又是江左重镇,一旦出了问题,势必会影响南朝稳定,甚至不排除出现烽烟四起之局面。”
“假若没有拿下三晋,河西产粮重地依然没有着落,那朔定然不会让江东陷入动乱。”
“如今却不一样,有了三晋在手,江东对河西的重要性将下降许多。”
“换句话说,河西可以承受江东内乱带来的不利影响,甚至还能趁机捞取好处。”
“如此说来,主公赞同将床弩卖给桓玄?”
“不错,不止是床弩,凡南郡公所需,皆可酌情满足对方。”
“至于说床弩技术会泄密……其实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不是朔瞧不起他人,尔等且说满天下除了河西拿工匠当人看,还有谁?”
“凭各地视工匠为奴隶的态度,给他们一百年也造不出媲美河西的床弩。”
“既如此那臣这就去派人通知桓谦、卞范之,让他们赶紧交钱买东西。”
“诶,道和着什么急?先凉凉他们,朔好拿此事做人情。”
卫朔要送人情,是因为他知道桓谦、卞范之在屡屡碰壁之下,定会找桓振帮忙。
桓振是他看重的年轻将领之一,当初只因受家主桓玄压制,才不得不远赴河西建功立业。
若想让人家心甘情愿替他卖命,自然得从各种方面入手,其中感情投资也是其一。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屡屡碰壁之后,桓谦、卞范之真的登门向桓振寻求帮助。
而桓振虽然对桓玄不忿,却不能不给桓谦面子。
说来也怪,桓振与桓玄不对付,却皆与桓谦交好。
……
“大都护,桓振求见。”
“桓振?让他进来。”
卫朔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肯定是来帮桓谦说好话来了。
通过之前商议,河西上下对是否出售床弩给桓玄有了定论。
原本早该通知桓谦,只因他一心想送人情,这才给耽误了。
今天桓振主动登门,正好遂了他心愿。
不一会儿,桓振雄赳赳走了进来。
“末将参见大都护。”
“起来吧,道全此来所为何事啊?”
“末,末将……”
事到临头,桓振突然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开口。
作为军方将领,他十分清楚床弩价值所在。
话一旦说出口,很有可能受到大都护猜疑,怀疑他别有用心。
可叔父桓谦亲自求到面前,让他不好回绝。
罢了,罢了,这次就当是还桓家多年恩情,从今以后我一心一意追随大都护。
想到这儿,桓振正要直言,殊料大都护却先他一步开口。
“是不是为了南郡公购买床弩一事啊?”卫朔脸上故意露出为难之色。
“这件事,朔也很为难啊。”
“床弩乃管禁之物,众人皆不同意将床弩出售给南郡公。”
“不过,朔以为道全在此次并州之战中,表现优异,孤身潜入长子,为最终消灭西燕立下汗马功劳。”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道全面上,本都护愿意酌情卖给南郡公一些。”
“真的?!”
桓振不由大喜过望,本以为要大费口舌,事实上顺利地出乎他预料。
桓振哪里知道,卫朔早从联勤司、军器监打听清楚啦。
床弩上一些关键部件,除了河西可以制造外,其他任何地方工匠都造不出来。
也正是因此,卫朔才不虞担心将来被外人仿制。
即使他们仿制出来,威力也远远不及河西床弩。
这些细节桓振根本不知道,真以为是大都护看重他,才得以通融一二,心中对河西的归属感一下子强烈起来。
卫朔一直在暗中关注桓振表情,见对方露出感激之色,这才悠悠叹道:“望道全莫要忘河西之恩情。”
“请大都护放心,末将非忘恩负义之辈,今后将为大都护效犬马之劳。”
“嗯,道全如此表态,朔便安心啦。”
“其实家族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毕竟没有家哪有你我?”
“不过,朔希望道全明白,家也分大家、小家,河西相对桓家而言便是大家。”
“只有河西变强大啦,你我才会有好前程,所以你我每一个人都必须以维护河西利益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