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94年秋,河西军一战得长子、灭亡西燕消息传出后,震惊天下。
其中近在咫尺的河东感触尤为明显,河东世家面对咄咄逼人之河西,颇感棘手。
目前,河东有三大著姓,即薛氏、柳氏、裴氏,至于之前煊赫一时之卫氏,早随卫瓘被杀而烟消云散。
在河东三大世家中,除了裴氏暂时蛰伏外,薛氏、柳氏实力强大,皆横行一时,曾分据平阳、河东二郡。
石虎、苻坚、姚苌、慕容永等一干胡虏君主,都未曾动摇两家统治根基,只能以怀柔手段拉拢薛氏、柳氏。
历史上后赵、前秦、后秦、西燕相继灭亡,薛氏、柳氏却始终屹立不倒,足见其手段不凡。
然而,之前一系列辉煌胜绩,并没有给柳氏、薛氏对抗河西,带来更多信心。
面对来自河西威胁,薛氏、柳氏选择了不同策略。
其中薛辩听从其父薛强建议,在后秦兵败平阳后,即刻返回汾阴老家,整训部曲。
与薛家大肆武装青壮不同,柳恭不希望与河西硬碰硬,遂主动向东晋称藩,试图借东晋制衡河西。
当西燕灭亡消息传出后,薛、柳两家第一时间走在一起,并就如何应对河西达成共识。
两家约定,将在共同对抗河西威胁,以保证家族利益不受侵犯。
……
除了河东以外,对河西威胁感触最深者,自然非后秦莫属。
平阳之败,不管是对姚兴还是对后秦都是一场巨大打击。
后秦先后折损姚绍、姚平等数万精锐大军,国力因此被削弱。
而姚兴受到的打击更大,仿佛像换了一个人,比当年上郡之败后更加颓废。
且更让后秦文武难以接受的是,姚兴似乎已看破红尘,变得一心向佛。
他尊鸠摩罗什为国师,举国上下,开始崇信佛教。
以前他注重节俭、重视农业、文教,而今却只关心佛事,花费巨资广修寺院。
看着姚兴整天沉溺于佛事,尹纬、狄伯支、姚硕德、姚旻等文武大臣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劝谏。
毕竟,再怎么说姚兴也是君,而他们是臣,有些话不宜让臣下去说。
“尹仆射,你一向足智多谋,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大秦将完了。”
尹纬看了他人一眼,缓缓地说:“陛下是心病,在下没有心药,不敢冒然开口。”
“心病?有何心病?”姚旻不解地问。
“河西!”
当尹纬嘴中吐出河西二字,现场众人无不脸色大变。
近来大家也都听到一些传闻,河西全取三晋,已将后秦三面包围。
面对河西泰山压顶之势,后秦上下没有不惧怕者。
而且河西三次扩张、三次封锁关中之举,几乎都跟姚兴脱不了关系。
第一次上郡之败,后秦丢了上郡,致使后秦东北向门户大开。
而这一次平阳之败,更是丢了河东、平阳二郡,彻底让东出大计成为泡影。
唯一一此姚兴取得大胜,不过是灭了前秦余孽,让后秦全取关中。
可如今看来,那更像是河西故意丢给后秦的一根骨头,以掩饰其吞并陇右之野心。
姚兴本不是一个信念坚定之人,上郡之败时便差点儿一蹶不振,最终还是被姚苌骂醒。
而平阳之败,彻底让姚兴失去了战胜卫朔之信心,如此他才变得萎靡不振。
其实不止是姚兴,很多人都看得分明,丢失平阳、河东,后秦已无前途可言。
突然之间,众人忽然感到如山一样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
与后秦上下充满压抑且束手无策不同,后燕、北魏相对而言轻松一些。
其中最能以平常心看待河西得并州一事者,为新占据幽州之北魏。
在今年一连串大变局当中,北魏与河西是两大获利方。
二者分别吞并了幽州、并州,使各自实力暴涨,逐渐拉开与后燕、后秦差距。
“诸位爱卿,眼下并州已落入河西之手,北方形势也随之大变。”
“原河北霸主后燕已沦落为第三大势力,实力远不如我大魏与河西。”
“不过,慕容垂尚在,后燕依旧不可小觑!”
“今后大魏是该继续维持三国联盟,还是联河西以灭后燕,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大王,联什么河西?您还没被那个卫朔坑苦吗?”
“当初说好的三方联合讨燕,他可倒好暗地里盯上了并州,结果差点儿害得大魏兵败幽州。”
“不错,此言甚是有理!以臣之见,不如继续维持秦魏燕联盟,以打压河西。”
“对,打压河西!”
“那卫朔若想结盟大魏,必先退出并州再说。”
原本拓跋珪是想让大家讨论一下今后邦交大策,殊料,大部分人一上来便对河西展开口诛笔伐。
看着犹如菜市场一样的朝堂,拓跋珪有心发火,可一想当初被河西狠狠坑了一把,他倒有点儿理解众人感受。
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主,考虑问题不能从个人感受出发,得从邦国利益考虑。
在拓跋珪看来,目前北魏与河西相争并不明智。
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作为北方两大强者,北魏与河西一旦发生冲突,最终除了便宜后燕、后秦外,谁也不会是赢家。
“好了!都吵吵什么?!”
拓跋珪先呵斥了众人一顿,等大殿上安静下来。
他才语气一缓,耐心地解释道:“寡人知道大家对河西恨之入骨,可是尔等不要忘了邦国利益。”
“与河西发生冲突,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最后还不是让后燕得利?”
“与其吃力不讨地对付实力强大的河西,不如联手对方先灭掉后燕、后秦。”
“到那时,北方将又是一个东西并立之局,只不过从前秦、前燕变成了河西、北魏。”
“未来谁能一统北地,将看谁实力更胜一筹。”
“大王之言如黄钟大吕,让臣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
历经西征西燕失利、丢失幽州等一连串失败,后燕终于认清了事实。
与北魏谋求强强联合不同,实力大大衰落的后燕已基本失去了主动权,唯择强者依附。
为了应对河西、北魏威胁,六十八岁的慕容垂面对危局,也只能强打精神勉力维持。
当西燕灭亡消息传到中山后,燕皇慕容垂暗中将慕容德召进皇宫商议对策。
他阴沉着脸扫视了慕容德一眼问:“范阳王,今国事艰难,当为之奈何?”
听了慕容垂感叹,慕容德亦心有戚戚。
遥想前两年,后燕还是一副北方霸主模样,仗着实力雄厚,南征翟魏,北压拓跋。
如今才不过一两年光景,天下形势竟已大变!
河西原本不过一偏远势力,而今却威压北方群雄,除了北魏之外,谁也不敢掠其锋芒。
而原先跟在后燕后面混的小弟——北魏,实力业已超过老大哥。
这些猝不及防的变化,让后燕上下既感到难堪,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力不从心。
看看慕容垂、慕容宝父子俩,哪还有当初不可一世,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甚至慕容德都能从慕容垂语气中,感受到对方有多么无助与焦虑。
“皇兄,眼下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慕容垂急声道。
“要么依附河西,要么依附北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出路。”
“以你之见,依附谁对大燕最有利?”
“河西!”慕容德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大案。
“为何?”
“因为攻打北魏相对容易一些,与其翻越太行天险,不如整军北上,与辽东残余势力联手收复幽州。”
“如此一来,即便依旧无法翻身,起码不像现在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