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乞伏轲殚所写书信,卫朔打开后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
直到请教过崔宏,他才晓得原来上面是鲜卑文字。
“咦?怎么全是鲜卑文?”
“禀大都护,非是在下有意为难,实乃战前有约,军情须以鲜卑文传递。”
见卫朔满脸不信之色,乞伏轲殚只好跪在地上,举起右手指天明誓。
“若在下有丝毫隐瞒、欺骗,将来必不得好死。”
望着眼前满脸赤诚的乞伏轲殚,卫朔心中虽狐疑不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命侍卫先将乞伏轲殚押下去,又将书信交与崔宏查看。
崔宏家学渊源,自然看得懂鲜卑文,然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确信此信真假。
“主公,信件内容倒也没啥,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臣却无法判断信上是否还有其他暗记。”
“乞伏鲜卑人既然懂得用鲜卑文传递信息,又岂能没有其他防范措施?”
“很有可能在我等眼中是一普通信件,而到了乞伏炽磐手中则成了示警密信。”
“玄伯之意是说乞伏轲殚有可能将计就计,通过这封信向乞伏炽磐示警?”
“然也!今西秦大军一分为四,分别由乞伏乾归、乞伏炽磐、乞伏益州、乞伏轲殚四人统领。”
“一旦乞伏轲殚、乞伏炽磐被灭,西秦军力将被削弱一半,其国有覆灭之危。”
“作为西秦宗室,乞伏轲殚哪能坐视不管?”
“如此说来咱们大费周章俘虏了乞伏轲殚,又逼着对方写信,结果全白费了?”
正当卫朔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相信乞伏轲殚时,忽然侍卫来报,称后凉使者求见。
当初河西军突然南下后,后凉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随着南凉退兵,后凉政局并未随之稳定下来,反倒又酝酿着一场巨大动乱。
而这场滔天阴谋的始作俑者,乃姜纪、焦朗两人。
姜纪也是天水姜氏出身,原为吕弘心腹。
在吕弘兵败被杀后,投降了吕纂,不料没过多久,吕纂也死于非命。
后凉频繁爆发宗室内乱,让姜纪彻底感到失望。
再加上河西军大举南下,他自感后凉将亡,遂打算趁机投靠河西。
与姜纪一样,焦朗同样是对诸吕内讧不满,从而萌生叛心。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秘密串联,并暗中遣人联系河西。
来自姜纪、焦朗的邀请,让卫朔意识到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灭掉后凉。
然一旦灭掉后凉,无论是否收到乞伏轲殚‘示警’书信,乞伏炽磐定会大举南逃,河西军将彻底失去围歼希望。
“主公,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目前河西军没实力在围歼乞伏炽磐同时,再去应付后凉变局,您只能忍痛舍弃一个。”
“以镇恶之意,如何选择对河西最为有利?”
“向西取后凉!”
“此目标最易实现,且一样会对南凉造成威胁。”
“后凉一灭,河西将从东西夹击南凉,哪怕乞伏炽磐再次逃脱,南凉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投降。”
“唯一不利之处,在于放过乞伏炽磐部,会在将来攻取西秦时多些麻烦。”
“反倒是用这封信诱使乞伏炽磐太过冒险,万一其中有诈,不但会坐视姜纪、焦朗等人失败,还会让后凉、南凉就此连成一体,让秃发兄弟坚守顽抗之心。”
“玄伯,你的意见呢?”
“臣亦赞同左司马之意,眼下我军已占据上风,没必要去冒险,只需稳扎稳打即可。”
“这封信并不完全可靠,其中存有不小风险。”
“假若没其他选择,主公大可冒险一试。”
“而眼下后凉是送上门来的肉,咱们不妨先吃了再说。”
“好,就依两位先生之议,先全力灭掉后凉再说。”
……
此时西平城内,姜纪、焦朗两人已将参与者全召集起来,为举义进行最后动员。
“主上残暴不仁,致使国内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今大都护朔奉天举义,讨伐不臣。”
“某与诸位在此举义,共推大都护为主,非为个人私欲,乃是顺天应民诛杀暴君。”
“为尽快铲除吕氏余孽,各义军须先控制城门,而后共迎王师入城。”
紧接着众人歃血为盟,约定好了起事时间后,开始默默静候河西军到来。
就在五月某一天夜晚,姜纪命人悄悄打开西平城东门,王忠德率三千铁骑趁势率涌入。
原本吕隆得知有人叛乱,正安排人手前去平叛。
谁知守军一听河西军也入城了,登时如鸟兽散。
吕超、吕隆眼见大势已去,又自知不能幸免,最终于府邸自杀。
他俩一死,后凉如雪崩般神速垮台。
得益于吕氏造孽不断,后凉上下不但未对河西军进驻有任何抵触,反倒纷纷主动归附。
……
后凉一朝灭亡彻底吓懵了南凉上下,秃发兄弟也预感到灭国噩梦即将降临。
在南凉上下惶恐不安时,乞伏炽磐也意识情况不妙。
他很快就猜到偷袭计划失败,不然叔父怎么可能会任由河西军千里袭击后凉。
如今后凉灭亡,南凉又将面临灭顶之灾,乞伏炽磐稍作思考后立即有了决断。
不出河西所料,乞伏炽磐不顾南凉再三求援,将大军暂停白土津,开始争分夺秒将搜罗而来物资运往枹罕,准备随时南撤跑路。
……
公元392年五月,在后凉灭亡不久,卫朔即率三万步骑,向西进攻廉川堡。
与此同时,王忠德、姜纪、焦朗三人共起联军一万东下,也朝南凉扑来。
东西两路大军在廉川堡城下汇合,姜纪、焦朗两人受到卫朔热情招待。
尤其对姜纪,卫朔更是久闻其名。
历史上,姜纪很有才能,只可惜没遇着好主公。
他自幼苦读兵书战策,有谋略,懂战策、战略,深通用兵之法,且用兵有方。
怎奈其虽有才能,却总不被重用,怀才而不能显展,实在是可叹可惜。
拉着姜纪胳膊,卫朔十分高兴地说:“朔久闻姜尚书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之前姜纪从未被人重视过,不管是吕弘还是吕纂,对他所提正确意见从没采纳过。
如今被名震河西的大都护如此礼遇,顿时让他激动地热泪盈眶。
“唉,臣深恨眼瞎跟了吕弘、吕纂两个混蛋,真该早早来投奔大都护啊。”
“哈哈哈,现在也不晚!朔盼先生久矣,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实在是可喜可贺。”
“纪何德何能,怎敢劳烦主公再三惦记?即日起,臣愿侍奉主公左右,从此不离不弃。”
“好,我有廷纲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刚投到河西,又备受卫朔重视,让姜纪急于表现自己,遂主动献计。
“今南凉坐困孤城,明公率大军团团包围,只需遣一舌辩之士,配以河西军威,定能迫其投降。”
“哈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闻言姜纪不由老脸一红,觉得自己有点儿画蛇添足,又怕不小心得罪了同僚,一时间举止颇有些局促。
卫朔不由安慰道:“廷纲初来乍到,迫切想证明自己,这无可厚非。”
“另外,镇恶、玄伯绝非小肚鸡肠之人,他们不会因此而嫉恨你。”
果然,姜纪抬头一看,正好看到王镇恶、崔宏正友好地朝他微笑,这才释然,同时愈发对看好河西。
安顿后内部,卫朔命人携带一份‘厚礼’前去劝降,厚礼赫然是乞伏轲殚人头。
随着乞伏炽磐再度南撤,乞伏轲殚已失去利用价值,被卫朔直接斩杀用以威慑南凉。
与此同时,卫朔又下令大军在廉川堡下举行大阅,进一步瓦解敌军抵抗意志。
在内外重重压力之下,秃发利鹿孤终于坚持不住,决心向河西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