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替我向郭家求亲啦?”
张湛离去后,卫朔便一直期盼他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谁知这家伙出去转一圈回来,自己竟无缘无故多个‘老婆’。
这下喜没了,光剩下了惊。
“对呀,我老师郭瑀出身名门,又是河西名儒,他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主公吗?”
“倒不是配不上。”
“那主公还有何犹豫?主公纳郭女为妻,与郭氏联姻,将一举收揽河西士心,何乐而不为呢?”
张湛完全不能理解卫朔听到定亲消息后,反应怎会那么大,他不该欢天喜地接受才对?
正陷入现代思维模式的卫朔,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婚姻被外人操纵。
眼看卫、张两人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旁边的杜进、宋繇无法坐视了。
“直元,不是你让仲玄与世家讲和吗?眼下机会就摆在眼前,你怎么还推三阻四?”
“我是让他去讲和,可没让他帮我定亲啊?”
“定亲不就是讲和吗?”
“定亲就是讲和!?”
听到众人异口同声说定亲等于讲和,卫朔彻底懵逼了!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作为现代人,他一直将婚姻视为自己私事,外人无权干涉(家人除外)。
可在杜进、宋繇、张湛三个古人眼中,主公的婚姻大事向来都不是私事,而是一桩十分严肃的政治事件。
因此,历史上才会有层出不穷的政治联姻,甚至还不乏有雄才大略的枭雄,在弱小时靠联姻渡过难关。
在中国古代政治家们眼中,联姻意义已远远超出了婚姻本身,演变成他们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的手段。
有时,一旦原有的政治联姻破裂,不同政治集团之间很有可能反目为仇,兵戎相见。
三国时,北方袁术为了拉拢吕一布,为子向吕布求婚,并于建安二年遣使迎娶吕布女。
但沛相陈珪恐袁、吕成姻于己不利,于是往说吕布。
“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共存大计。”
“今与袁术结姻,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
吕布深以为然,于是顷刻之间风云突变:吕布悔婚,追女于途!
袁、吕政治联姻毁于垂成,从此二人兵戎相见,两败俱伤,最后为曹操各个击破。
而历史上最出名的君臣政治联姻,恐怕要属汉武帝与大将军卫青了。
若不是卫青靠了妹妹卫子夫,其未必会受到汉武帝信任。
而今卫朔与河西世家之间因均田制而决裂,若要弥合双方裂痕,只有联姻一条路可走。
更何况此次联姻对象还是大名鼎鼎的郭瑀,以其身份而言,一旦成功,造成的影响力绝不亚于引爆原子弹。
在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卫朔终于明白了与世家政治联姻的重要性。
只是卫朔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尹夫人,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定亲,不知会有何感想?
“主公不用担心师妹容貌不美,她十四岁时就以美艳闻名于河西。”
“老师麾下不少弟子都曾对她虎视眈眈,只因师妹眼光较高,非豪杰之士不嫁,这才耽搁至今。”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仲玄你只管去张罗,一切有老夫做主。”最后杜进一锤定音。
“老师你……”
“什么你……你,你,老夫看郭家小娘子很不错,无论样貌、才学、家世都与直元十分相配,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更别说联姻事关河西稳定之大局,岂能由你推脱?”
说完杜进不顾卫朔反对,力主与郭家结亲。
他更是亲口对张湛表示,要在几日后将亲往郭府拜访,当面向郭瑀求亲、下聘礼。
……
数日后,杜进作为卫朔长辈亲自登门向郭家下聘礼。
郭瑀虽心中还有些不痛快,但还是于府中设宴,款待杜进一行,张湛与宋繇作陪。
郭瑀虽年岁渐长,但身体还算健硕,看起来一表人才,全无卫朔印象中读书人那种羸弱不堪。
而且可能在西北风沙之地待久了,整个人显得很粗狂,倒有一股武人风范。
他身穿一袭长袍,表现得落落大方,丝毫不因见到手握大权的卫朔而诚惶诚恐。
郭媛一身青衣皂裙,端正娴雅,躲在屏风后面,有点儿羞于见人。
主客坐定,大家先是互相客气一番。
刚刚坐定的卫朔,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屏风后面探出个小脑袋,一双美目在悄悄打量自己。
当迎上自己眼神,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嗖的一声又躲回屏风后。
然而,虽只是惊鸿一瞥,足以让卫朔怦然心动。
“瑀略备酒水,请杜刺史不要客气。”郭瑀对杜进印象颇好,认为杜进很有才干。
当初索嘏领兵攻打敦煌,城内多亏杜进应对得当,才最终避免让敦煌沦陷。
如果没有卫朔横插一杠子,郭瑀倒是挺愿意跟杜进把酒言欢。
“元瑜先生,这次杜某前来除了拜访先生外,顺便谈谈本地文教事宜。”
听完杜进的话,郭瑀心里不由一惊,不是下聘礼吗?怎么一眨眼又说起了文教?
他的目光不由转到卫朔身上,然而卫朔仍旧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由杜进述说。
见郭瑀神色惊疑不定,杜进晓得刚才言语让其起了疑心,遂解释道:“你我先谈公事,谈完公事再说私事不迟。”
郭瑀勉强笑了笑,举起酒杯,遥敬道:“刺史大人勤政爱民,老夫以此薄酒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
杜进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众人来之前定好的策略,先投其所好,用大兴文教一事讨好郭瑀,待其心情好转再提出结亲一事,定然事半功倍。
“不知刺史大人有何打算?”
郭瑀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开馆授徒,除了因天下大乱不得不避世教学,也跟他喜欢教育学生有关。
今见刺史府有意推行教化,他自然跃跃欲试。
“说起来都是直元功劳,其一直主张推行普世大众教育,以开启民智。”
“而今才刚刚入主河西,就迫不及待地广建学堂、普及教育。”
“按照直元提议,一个县至少要有五座可容纳三百人左右的蒙学堂,以及一座容纳五百人的初等学堂。”
“而在郡治或者州治城内,还要额外增加两座初等学堂和一座高等学堂。”
“这,这,这……何时才能实现如此宏大计划?”
听完杜进讲述完整个计划,郭瑀不禁目瞪口呆。
想当初他为了找地方开馆授徒,不得不在山上凿窑窟讲学。
如今与太守府大手笔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反正不急在一时,要当做长远计划,用五年、十年来完成。”
“要直元主政河西,这个计划将一直有条不紊的推行下去。”
郭瑀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卫朔,若非之前其在河西强行推行均田制,仅凭眼前有关文教之长远计划,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投靠过去。
“怎么办?”郭瑀低下头,满腹心事,左右为难。
看来眼前这帮人对自家宝贝女儿是志在必得,不然也不会让自己负责文教事宜。
难不成真如学生张湛之言,只能向卫朔低头?
可不低头又当如何?总不能向东投奔吕光去吧?当初自己连苻坚邀请都拒绝了,还会看得上吕光?
眼下天下大乱,除了南方外,北地尽是胡虏当权,像他这样的儒生一贯不受待见,运气不好好,往往九死一生。
没想到天下之大,竟然没了去处。
想到这里郭瑀不由长叹一口气,神情黯然。
杜进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当即开口道:“我意在刺史府下新设学政一职,专门负责敦煌、酒泉两地文教事宜,全权交由元瑜先生负责,不知元瑜先生愿不愿接手?”
闻言郭瑀默不作声,只是侧耳听着。
这时卫朔突然开口道:“先生不必急于答应,可慢慢考虑。”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一二。”郭瑀也知道一时无法做出决断,借着台阶就下了。
谈完政事,众人便转移话题,谈起风花雪月的事,席上的气氛慢慢地便轻松起来。
而郭瑀也在这个气氛下话语渐渐多了起来,神情也缓和不少。
“元瑜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杜进突然开口道。
“请刺史大人但讲无妨。”
“我有一徒弟,名叫卫朔,今年虚岁十九岁,因闻令爱郭小娘子美名,颇为倾慕。”
“因此,托老夫向元瑜先生求亲,置为正室,以结翁婿之亲。”
郭瑀刚上来的一点酒意立即全惊醒了,看着笑意盈盈的杜进,然后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卫朔,一时说不出话。
等了半晌,不见郭瑀答复,杜进又开口了:“不知先生因何为难?我这徒弟年纪轻轻就已名扬天下,又据地千里,拥虎贲数万,难道还配不上令爱?”
“不是,不是,卫都护乃一时英杰,我只是怕小女粗鄙,不知大体,配不上令徒。”
这时旁边的张湛赶紧出来劝道:“先生,我家主公不计前嫌愿与您结亲,还有一层意思在其中。”
“之前迫于形势,导致世家与主公隔阂甚深,但是主公并不想将世家全都赶尽杀绝,反倒希望彼此和平相处,化干戈为玉帛。”
“先生,你不为今日计,也要为明日计。”
闻言郭瑀又陷入了沉思,学生的话不无道理。
这些日他曾仔细研究了一番卫朔所作所为,其短时间内将河西治理的井井有条,说明这个人不一般。
如今卫朔坐拥河西两郡之地,加上又有能征善战的杜进、足智多谋的宋繇辅佐,其势已成。
而郭瑀又不是无能、没见识之辈,他已经隐约发现,别看眼下吕光仍占据上风,但最后很可能斗不过卫朔。
如果真是这样,眼下自己将女儿嫁与卫朔,也算是为郭家留一条后路。
“还请卫都护日后能善待小女。”最后郭瑀无可奈何中之下,只得答应下来。
卫朔大喜,忙起身执手施礼道:“请先生放心,令爱委身在下,我定当真心待她。”
大事已定,杜进等人纷纷向郭瑀敬酒,郭瑀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灌,不一会就熏熏欲醉。
直到夜幕降临,卫朔等人才告辞离去。
当夜,郭瑀将同意嫁女之事说与女儿郭媛,语气中却充满了歉意。
当年他曾有言在先,要女儿郭媛自己挑选夫婿,谁知今日未征得女儿同意就把她嫁了出去,心中颇为不安。
谁知郭媛对此却毫不在意,反而又劝起父亲来。
“方今天下纷乱,正值英雄辈出之际。”
“虽说女儿身在闺中,但也听了不少卫都护大名。”
“其人志向远大,且长于计划而又坚忍果敢,日后必成大事。”
“女儿嫁与他,也不算委屈。”
见女儿如此懂事,郭瑀稍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