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水底

    许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难道这位祖师爷这么多年竟然还有意识残留，那也未免太过恐怖了些？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走进破茅屋。一脚跨进似乎随时都能倒塌的木门，许洛有种奇异错觉，自己就好像在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般。当他的手掌推开木门的那一刻，眼前原来的所有景象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一片旋转不休的星河在前方一闪即逝，他只觉得身子一沉，冰冷刺骨的水流便将整个人死死禁锢。连通明心都来不及预警，许洛便直接沉入到一片浩瀚无边的海底，四周星星点点的焰光好像对他这个外来者格外好奇，如同被惊动蜂群般急速涌过来。许洛屏住呼吸，眼前景象似真似幻连通幽术都看不出真假，昏暗海水视线朦胧，可即便这样，他也能看到不远处宛如巨龙盘卧的巨大山脉。他任由那些如通灵性的焰光簇拥在身周，仔细打量才发现每一点焰火，就是一条不知名怪鱼的眼睛。这些怪鱼性情看来极为温和，有些甚至会用大头轻轻顶撞他的身体。顺着鱼眼焰光朦胧映射，许洛发现前方正两个巨大水洞在不停吞吐着海水。暗流在水洞边汇聚成一个个齐人高的旋涡，密密麻麻的焰光怪鱼仿佛特别喜欢这些旋涡，不停在其中穿梭进出。许洛眼中下意识涌现红光朝水洞中看去，可入眼的景象却是让他整个身体直接剧烈颤栗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水洞，分明就是一头不知名凶兽的两个鼻孔，许洛目光呆滞的朝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底山脉看去。眼前水洞若是凶兽的鼻孔，那这一眼看不到边的山脉岂不是……想到这里他猛得打个寒颤，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再多瞟一下。这时两个水洞暗流猛得停滞，整片海底就如同被人按下暂停键般，暗流、怪鱼、沙砾……甚至连焰光鱼照出来的幽暗光线，都直接被生生凝固！许洛只觉得一股柔韧却又带着股幽邃气息的水流，径直涌入体内，将所有气血灵识尽数束缚。正当他想要挣扎逃遁时，一个迟钝沙哑的苍老声音陡然在他耳边响起。“我这是睡了多久，竟然又有新人被送到我面前，清归这小子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哎，年纪越大，这记性就愈发不行……”许洛所有动作猛得一顿，从这苍老声音吐出第一个字起，四周无处不在的灵气，连着许洛身体里所有灵气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帝王般，瞬间消失一空。许洛心神在识海处凶猿转悠好几圈，才勉强压制住融合真身的冲动，决定先静观其变。于公他将来可是至字辈首席身份，当然前提是别死，于私也是秦玄机孙女婿，许洛绝不相信他会将自己送进一处死地。接下来，许洛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那苍老声音就像个话痨般，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听得他心里原本的那点恐慌之情都快彻底消失，那声音还是没有片刻停顿。“哎，真是作孽！老头子……对了，我又忘记这是哪一年来着……乞活盟这帮不争气……”足足快半个时辰之后，许洛脸上神情已经由开始的惊讶忐忑，变得古井无波，最后又变成麻木不仁。他眼神呆滞的听着那苍老声音在耳边碎碎念，任由那话语中每个字都如同泰山压顶般重重砸在心神上。在这之前，许洛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竟是听人说话。他有些了解当年孙悟空为何那般憎恶唐僧，这实在是忍不了呀！“你叫什么名字？”正当许洛心神逐渐迷失之时，苍老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来，许洛下意识呢喃出声。“许洛……”“你为何来我乞活盟？”“为了我家婆娘……”眼见着许洛就要吐出心中实话，这时眉心青光却陡然大作，他蓦地清醒过来，木讷眼神变得冰冷无比。“咦？你这娃娃倒是有趣，竟然这么快就能摆脱老祖的唤魂音，难怪那破茅屋会将送来老头子这里。”许洛一清醒，那苍老声音似乎也失去唠叨兴致，说话也不再是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许洛背心渗出层白毛汗，哪还不知道自己算是已经渡过第一重考验，听这话里意思，这地方还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前辈究竟是谁？”许洛刚刚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这苍老声音说过许多话，可这时候却古怪的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就像从落入这片水底，自己就已经陷入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是从祖师堂进来的，那这位不知名前辈应该也是乞活盟的长辈才对。“老头子是谁？那个名字已经太过久远，久到已经失去仼何意义，你就叫我玄前辈吧！既然那破茅屋能将你送来我这里，那想必是对你极其看好，且让老头子看看，你究竟有何出奇之处？”话音刚落，许洛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妙，可这时早已由不得他挣扎，那道柔弱水流就如同无形大手般，瞬间从他的身体由外及内全部一掠而过。许洛只来得及将心神往枉生竹上一落，就觉着自己整个人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般，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啧啧，你这小子究竟上辈子干了多少坏事，才会让老天爷如此嫌弃，在你身上降下天命咒？”许洛这会儿也不再挣扎，这看都看光了，还挣扎个毛线？何况都到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这位存在对自己压根就没有恶意，许洛索性直接问出心中疑惑。“前辈所说的天命咒，是不是小子身上的天厌之体诅咒？”“天厌之体？倒也算贴切，不管它叫什么其中意思都是一样，反正是活的生不如死。老头子都不知道你小子究竟是怎么能长到这般大，竟还能跨上修行路，真真是神迹！”许洛肯定不会跟他提枉生竹的存在，只能做出满脸惊疑表情，幸好苍老声音只是顺口提了句，又转回正题。“你小子倒真有几分像那所谓的天命之人，洗身境之前根基打得无比扎实。凝煞时所用浊煞又是最为纯粹的水属精煞，丹田内那道漆黑长河应该是水之精粹所凝。你这是直接刨了道水脉的根基！啧啧，你怎么下得了手？”许洛如此厚的脸皮这会也不禁有些羞恼，若不是有枉生竹遮掩，自己只怕就跟光屁股裸奔没有仼何区别！可还不待他出声反驳，苍老声音下句话又让他直接毛骨悚然。“最古怪的是，你这小子诸般神通古怪至极，却又威能浩大，竟然连老头子一时都看不透，就像是压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紧紧缠在身上的水流一个倒旋便将许洛倒提起来，片刻后，这位玄前辈才又慎重出声。“这等恐怖肉身，便是乞活盟那些真人境怕也是多有不如！要不是你这具肉身确实是我天诛界人族无疑，老头子都要怀疑你究竟跟那些诡族杂碎有什么关系了。”这所谓的天诛界应该是连绝灵域也一并包括在内，可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过，这位玄前辈究竟睡了多少年？许洛任由那水流冲刷过每一处窍**孔，索性连挣扎都懒得挣扎，这古怪水流虽然尽窥自己体内秘密，可似乎也带来不少好处。每处被冲刷过的血肉明显透着股昂然生机，可惜玄前辈话才刚说完，又将他放了下来。“算了，你这小子体内还有些古怪之处看不透，老头子也懒得再操这份心，不息露的好处你也拿了，这就回去吧！”许洛一愣，不息露又是什么东西，这就算完事了？不是还要赐个什么字号之类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着急起来。什么不息露好处他倒也没有过奢望，可进这祖师堂若是连个字号都没求到，那究竟还算不算凌云峰的人？“前辈，小子是今日刚刚进入上院的弟子，进祖师堂就是为了求取字号，你看……”“祖师堂？你说小破屋……”玄前辈话还没说完就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好半晌后才又用一种古怪语气问道。“你们这代弟子应该是至字辈吧？让老头子想想现在该轮到哪个字……哦，有了，善，上善若水之善……”许洛只觉得天地登时剧烈旋转起来，神魂回复清明时，他已经再次站在破茅屋前面，身后秦玄机正一脸担忧看过来。“如何，祖师残念可有字号显露？”许洛面露犹豫，吞吞吐吐好片刻也着实没勇气将那两个字吐出来。秦玄机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下意识露出焦急神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没有祖师许可，别说凌云峰，就算是玄龟城、碎空海你都是寸步难行……”“前辈不用担心，祖师已有字号赐下，只是这、这……”许洛脸上露出为难神情，一咬牙自嘴角挤出两个字。“至善！”秦玄机焦躁神情一僵，满脸不敢置信的朝他看过来。“至善？”说完不待许洛回答，秦玄机又下意识在他浑身上下打量，似乎想看看他身上哪里能找出半分跟善字沾边的东西。许洛狠狠长舒口气，满脸苦笑。“前辈想笑就笑，小子也不知道那位玄前辈为何给我取个这样的字……”“哈哈……不对，你说什么！玄前辈！”还没等他说完，明显已经忍不住笑意的秦玄机直接惊叫出声。“你没有去翻玉书……不对，你竟然见到了玄前辈，你怎么可能见到他老人家？不可能、不可能，他老人家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你怎么能见到他……”一听到玄前辈的名字，秦玄机竟露出罕见的方寸大乱神色，连说话都有语无伦次。最后看到许洛那满脸懵逼的模样，他迟疑片刻不由得又苦笑解释几句。“玄前辈是宗门一位久不露面的长者，久到现在的弟子甚至都已经没听过他的名号。你只要知道，他是与咱们乞活盟那位祖师爷同辈人物就行，至于其他的，老夫还得需要去确认一番才能说。”许洛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也只能苦笑着点头。“那今日就劳烦前辈亲自陪同，接下来的入门琐事小子自去办理便是，只是还请前辈告知青羽洞究竟在何处，我现在可能去看看？”秦玄机毫不犹豫自怀里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丢给许洛。“青羽洞已经接近凌云峰山巅，顺着石阶往上走便是，那里亦是你们这些通过考核的弟子，日后洞府所在！你现在身份玉牌还没有办妥，便拿老夫玉牌自去便是，其他那些功法灵露领取，老夫会遣人帮你处理。”他似乎真得有些急不可耐，只来得及叮嘱许洛几声，就要直接离开。“记住，你遇到玄前辈的事情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切记、切记！”直到他身形消失，许洛还是满脸的莫名其妙，他看着破茅屋重新回复到原来不起眼模样，嘴里下意识嘀咕出声。“玄前辈、玄前辈，故弄玄虚，你咋不说自己就是玄龟城……玄龟！”许洛刚抬起的脚顿在空中，嘴巴张得老大，心里如同有惊雷炸响。这、这位不会真就是玄龟城的那位玄龟吧？好半晌之后许洛才缓缓舒出口气，收起心中惊诧再次朝大殿外走去。无论自己猜测是真是假，既然秦玄机不说，那自然有他的理由，自己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在门口两位弟子处问到青羽洞具体方位，许洛便顺着台阶往山巅处走。可还没等走出多远，他便又诧异朝后方天空看去，那里正有个小黑点急速朝这边飞来。随着明字符日渐神异，哪怕此刻还没有见到人，许洛心里已经有种感觉，来人就是找自己的。没过片刻，一头巨大白鹤悬停在许洛面前，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怯生生从鹤背上探出头。“前面可是至善师兄？”许洛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是至善，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又忍不住嘴角抽动几下，然后才无奈点头。“我就是，不知童子此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