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看着被生生揪下来的苍老头颅,随手往石榻上无头尸体上一丢。
黄色纸符飘飘然落在尸体上,几息间便将老者在这世上残留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
雷光塔内又迅速恢复了死寂。
许洛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遍布塔身的青须,又尽数收回眉心缓缓扭头,冷漠视线仿佛刺透了厚实塔身,看向不远处一个清瘦中年人……
随着时间一息息过去,整个符阵光幕内,连空气仿佛都开始充斥着一种诡异气息。
一座接一座的雷光塔,电光闪烁几下便依次熄灭,这下子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肯定不对劲。
仅剩四座最为明亮的雷光塔,几乎是同时炸起道道电光,瞬息间便笼罩着光幕内的每个角落。
可这时的许洛,却已经如鬼魅般又出现在土丘之上。
他看着下方反应过来的几名合气高手各种凌厉试探,却是没有半分动容,就像个局外人看戏般动也不动。
雷光肆虐一阵后终于悄然散去。
可这些人能被于威器重自然也不是没有脑子,却是没有一个人主动从相对安全的塔内走出来。
反而仅剩的四座雷光塔电光纵横交错,明显已经汇聚成一座互相勾连的阵势。
与此同时,好几道隐晦至极的气息波动,悄无声息从光幕外出现,然后瞬间朝着远处那连串黑点方向遁去。
站在土丘上的许洛心里暗松了口气,终于等到这些人的传信纸鹤。
他这般打生打死,除了顺手削弱下敌人的实力外,最大的原因是此次犒京之行,其实他并没有打算耽搁太多时间,要是拖成持久战那才是他最为头疼的事情。
为了节省时间,许洛甚至都已经决定以雷霆手段将国公府连根拔起。
这多少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而宗人府皇室那些人自然就是那只猴。
夏家与于家不同,统治大燕这块土地已经几百年,代代繁衍下来人数早已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要想彻底诛绝夏家的血脉压根就不现实。
许洛也没时间、没兴趣一个个找上去灭人家满门。
看着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纸鹤,许洛不再耽搁时间。
他身形往空中一跃,腾空的双足却在瞬息间疯狂膨胀,宛如两根撑天巨柱般往下方土丘重重踏下。
轰隆隆,脚下土丘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猛得往下凹陷。
汹涌水花如同被神灵大手推了一把,咆哮着朝凹坑里涌来,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一处接一处的土丘,在许洛疯狂踩踏下直接变成一连串小湖。
直到许洛重新恢复原来体型悬浮在水面,水面下依然还不时传出一连串塌方式沉闷巨响。
以许洛的敏锐感知,甚至还能听到偶尔传来的声声惨叫,他没有多做犹豫身形再次缩小往前方虚空一踏,便消失在土丘上。
若是这种恐怖打击下,里面的人还能活下来,那也只能算他命不该绝!
愈是接近那串小岛,许洛愈发肯定这里离炫光岛没多远。
因为原本已经在灵识中失去感应的龙骨舟,这时又有了模糊联系。
这次仅仅是两步神通的距离,似曾相识的炫光岛便出现在他眼前。
可许洛却看都没看下方一眼,反而朝左侧朦胧水雾间看去,那里正有一艘庞大若小山的宝船无声停驻。
于威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纸鹤,下意识皱起白眉。
他认出这是后备驻地那边传来的消息,可这纸鹤一现,他心里便涌起心惊肉跳感觉。
修行这么多年,他哪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直白点,这就是身体修行多年生成的直觉在示警,意味着马上就会有致命危机到来。
这老狐狸倒也真是狡诈,看着悬浮眼前的纸鹤仅仅思忖片刻就毫不犹豫转身。
他竟然是连什么消息都不想知道,就准先离开再说。
可脚步才刚刚抬起,于威高大身形就凭空一个颤栗,又缓缓将脚步放下转过身来。
就在宝船之外,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正满脸冷漠看过来。
见到这张哪怕化成灰自己也不会忘记的脸庞,于威下意识就要开启宝船符阵。
可脑海中那副噩梦般场景,又不受控制的自脑海中跳出来。
正处于巅峰状态、符阵全开的巨大宝船,被人一把抱住就如同玩具般狠狠摔得粉碎……
可即便心里明知不敌,可像他这般枭雄人物又怎可能连反抗都不做就束手就擒?
于威眼中直接涌出穷途末路般凶狠光芒,悄然滑落手心的小巧白莲,直接化作流光疾射许洛面门。
他竟然直接就用出了最后的底牌,也称得上是果断至极。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白莲,许洛心里也不禁感慨连连。
也罢,就当做是提前领教一番这些外域手段也是好的!
当初在清水河时遇到这白莲,他还只能倚靠天罡变神通狼狈躲藏,可如今再次遇到,许洛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往白莲一抓。
白莲猛得膨胀而起,片片莲瓣如同风车般急速旋转,将周边空间直接割裂出道道细碎缝隙。
可是许洛对这一切通通视若未睹,大手仍是不紧不慢往白莲拍下。
古怪的是,任由白莲体形如何膨胀变大,可许洛的手掌却始终将它笼罩于掌心。
这反差到极至的诡异感觉直接就让于威嘴角溢血,可他仍然是满脸期待看着白莲狠狠撞过去。
空间裂缝直接在许洛手掌上,割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手掌涌起一阵黑光就仍旧不管不顾的往白莲落下。
白莲通体一颤散发出玄妙波动,逐渐化作虚无。
可许洛眼中浮出冷笑,通幽符文早有预料般轻轻落在白莲之上。
嗡的轻响传来,白莲重新由虚化实停滞了一息。
就在这时,许洛手掌速度却陡然加快狠狠拍在白莲之上。
白莲通体剧颤,在巨力袭击下不由自主的急速凸胀,片片莲瓣悄无声息绽开,竟将来袭力道尽数散去。
叮当脆响与腥红烛焰,几乎是同时与白莲绽开白光碰撞到一起,然后又齐齐泯灭。
厄字灯不甘的悬浮在白莲上方,无常刀化作如发丝般粗细的黯淡流光盘旋在它四周,一副随时准备捅进去的模样。
三者之间各色光芒随消随涨,却大抵是势均力敌。
明明只是玄阶灵物的厄字灯与无常刀,在许洛无穷精气加持下,此刻却是与神秘外域白莲不相上下。
许洛并没有再跟着出手,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在一脸失魂落魄的于威身上。
于威下意识身体一沉,随着血红视线而来的还有着如大山般沉重压力,在他头顶上方两个古怪符文正在不停缩放毫光。
没人知道于威此时心底的惊骇。
这才相隔多久,这上宗白莲灵物竟已经不值得许洛全力出手,这是怎样恐怖的进展速度?
此刻许洛将注意力放到他这个正主身上,于威下意识就要将白莲召回来。
可没想到灵识才刚蔓延出体外,就陷入一片柔弱绵延的五色光晕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时候的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体内灵气精血被镇压,连灵识感知都被束缚在体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洛身后缓缓走出一尊十几丈高的巨大凶猿。
也不知许洛是不是故意的,这次凶猿明显没有上次清水河那般庞大,可诸般动作神情却是更加栩栩如生。
于威甚至能看到它血瞳中那不屑讽刺,以及隐藏在最深处的暴戾嗜血。
直到这时,于威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此次再见面许洛自始至终就没有半分急促紧张感觉,乍一看就跟回老友家串个门一般。
可愈是这样,于威才明白这般举重若轻姿态下究竟代表着什么,说简单点,这就是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在于威泛起无数苦涩不甘意味同时,许洛已经移开了视线。
他缓缓走到被厄字灯两件灵物死死缠住的白莲前,饶有兴趣打量着。
这些外域器物当真是古怪,非灵物非符箓,明明白莲跟于威本人就只有一缕灵识联系,可偏偏却能发挥出普通合气境都无法比拟的巨大威能。
就在这时,白莲仿佛再也感知不到于威的灵识,还没完全舒展的莲瓣陡然全部绽开。
汹涌浩大的气机,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般朝四面八方喷涌。
许洛眉头微皱,手掌往前一伸,与此同时身后高大凶猿利爪亦是闪电般拍下。
一掌一爪、一大一小瞬间合二为一,带着不起眼的五色毫光按在白莲身上。
喷涌的气浪、绽开的莲瓣在这一掌之下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悄无声息消逝不见。
下一刻,一枚小巧精致的白色印玺出现在许洛掌心。
他小心收起来后才又缓缓走到于威身前,身后凶猿也跟着他亦步亦趋,弯腰仔细打量起来。
哪怕于威威风了大半辈子,可对上这双血瞳依然有些心里发麻,莫名觉得这凶猿看他的眼神就跟一块肉没啥子区别!
他堂堂驱邪司大司命、大燕两大巨头之一,要是真被这恐怖玩意儿生吞活剥,那他倒是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许洛仿佛能感觉到他心中对凶猿的抗拒,又慢条斯理的将厄字灯与无常刀挂回腰间。
片刻后,他这才将凶猿真身融入体内,然后似笑非笑看着神情变幻不定的于威。
于威突然发现身体已经恢复行动力,下意识就要弹起起来逃窜。
可马上就见到身前许洛那古怪笑容,他强提的心气又陡然宣泄一空。
好半晌后,于威仿佛终于认清现实一般,像个普通老人般从甲板上爬起来,极其不舍朝四周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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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宝船,表面上看去毫光流转、威风凛凛,可真实模样又怎能瞒得过他这个主人?
于威看着勉强恢复如初的甲板,还有上面仅仅只是自欺欺人幻象的一幕幕。
再看看就像个普通人般看不出半点虚实的许洛,于威终于放弃再做任何无用功,长长叹息出声。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话音刚落,不待许洛回答,他又恍然大悟般将视线落在那纸鹤身上。
“啧啧,老夫这回是真心拜服,也不知你这小辈究竟是怎么修行的?
追踪传信符纸,这种匪夷所思手段都能施展出来,那这绝灵域还有谁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许洛一直按在无常刀的手掌顿了下,他费尽各种心机手段,不就是想彻底击碎这老狐狸的心防。
于威这时像是放弃反抗般,反而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般跟许洛絮叨起来。
听他提到绝灵域,许洛心里一动,又将早已跃跃欲试的无常刀按在刀鞘里。
“听前辈话里意思,在那外域也有同样手段?”
许洛马上就要偷渡外域,能不能成另说,这时能多了解一些东西总是好的,哪怕只是一些常识。
他索性直接就走到于威旁边,满脸好奇神色。
于威虽然对自己接下来命运有所猜测,可当许洛走到身边时,身体还是下意识轻颤几下。
可他却依旧将高大身躯挺得笔直,甚至还似模似样的将双手负在身后,好像这样就能保留着自己最后的骄傲尊严一般。
许洛感慨的看着他这般作态,心里却没有半分嘲讽之意。
虽然双方立场敌对,可抛开这些不谈,这老头子也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傀儡、一只试图挣扎求生的蝼蚁罢了。
至少在临死之前,他倒也没泄了之前的赫赫威名。
这世上生灵只要生出神智,又有谁能真正无视死亡,连许洛自己都不能。
可感慨归感慨,许洛还是再三通过通明心确认自己这般决定没有任何坏处,这才取下腰间厄字灯往空中一抛。
腥红烛焰如同倒灌洪水般,瞬间淹没整艘宝船。
顷刻间,宝船上方那些幻象,通通如暴露在烈日下的水痕般无声消失。
看着露出光秃秃甲板、狼藉一片的宝船,于威老眼中痛苦不甘神色一闪即逝。
若是有可能,他倒宁愿许洛刚来就直接下狠手,将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片虚幻大气景象中,那样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痛苦。
可现在显然已轮不到他来做主。
“水镜丘那里的人究竟怎样了?”
迟疑片刻,于威神情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已经坐在船舷上,将双脚伸在空中不停晃荡的许洛忍不住问出了声。
许洛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却是没有回答。
于威只觉得一股巨大寒意直冲脑门,心里对现在许洛的战力终于有了最直观认识。
他好像一下子苍老好几岁般,犹豫片刻也颓然走到许洛身边坐下。
“既然如此,你想问什么就那就直接问吧,看在同为绝灵域土著身份上,能说的老夫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