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连串噼里啪啦脆响自宝船上传来,高达六层的甲板仿佛失去支撑般率先倒塌。
驱邪司储存了无数年的宝物灵植,伴随着宝船崩溃而化作飞灰消失。
这时候许洛难得没有财迷记挂那些宝物,甚至连素来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事情都没有再去做。
他呆愣看着自己手掌,还有浑身金光簇拥的肌肤,猛然明白过来。
换血、换血,除开最初生成的那一丝金色血液,更重要的是换!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换血境,可实际上他的换血境从来没有完成过!
因为自从境界晋升后,从来没有哪一战能彻底逼出他这具身体所有潜力,连自己本身的精血灵气都没消耗干净,又谈什么换血?
当然如果有足够长时间慢慢打磨洗炼,总有一天他也能换血大成,可那绝对是一段令人绝望的漫长时间!
也就是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血战,特别想这次于威这老杂毛携众而来,是真得差一点就将许洛活活打死。
可这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你说不破不立也好、说厚积深薄发也罢!
总之借助通幽术小成的契机,已经油尽灯枯随时准备借助枉生竹跑路的许洛,反而因祸得福,彻底完成身体里精血洗炼。
许洛此刻内视,经脉骨骼间流动得所有血液都已经带着丝丝金色。
他随手用无常刀划开指尖,渗出来的血丝都隐隐泛起金光。
还没等许洛仔细观察,那处伤口已经在金光簇拥下彻底愈合如初。
许洛看着这骇人一幕,眼神由呆愣逐渐变得狂喜,他突然抬头朝着远处某个方向看去,下意识发出一声充满威慑意味的震天咆哮。
可这时天上清水河巨大水流恰到好处的倒灌而下,好像泄愤般砸在他身上。
顿时许洛满嘴的猖獗大笑,又瞬间变成痛苦闷哼。
河水浩浩荡荡,不过片刻功夫便又将所有大战痕迹,连着许洛身形彻底淹没,一切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离清水河几十里远的一处山丘上,夏无忧满脸阴沉的看着眼前一面巨大水镜。
在他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宗人府各大高手,可此刻每一个脸上表情皆是不太好看。
特别站在靠后的那些通脉境更是明显脸色发白,有些人身躯甚至已经开始簌簌发抖。
刚刚那场激烈大战,几乎从头至尾都清晰显露在水镜之上。
虽然感觉不到那种气势威压,可是单看到那一幕幕骇人听闻的场景,便已经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不寒而栗。
特别是最后一幕那位威名赫赫的国公大人连忠心属下、伴生物都顾不上,直接落荒而逃的作态,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因为就在不久前的犒京城外,同样的场景也差点发生在宗人府这帮人身上。
“府主,咱们还追不追?”
站在夏无忧旁边的玄玉终于受不了满场的死寂压抑,终于开口询问出声。
他丑脸上照样残留着还未褪色的惊骇,可此时此地说出这话,却莫名有些说不出来的讽刺意味。
夏无忧气恼的瞪他一眼,可拿这个素来我行我素的宝贝孙子也是无可奈何。
他不动声色的朝四周打量一眼,迟疑片刻后才干笑出声。
“咱们身为大燕皇室直属,岂能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
何况许洛可也算得上大燕后起之秀,咱们这些做前辈的自当多加看护,既然此战他已无大恙,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话仿佛彻底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所有人皆是大点其头,纷纷附合出声。
“府主此言有理,咱们这些老家伙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
“此子大势已成,只可为友、不宜为敌!”
倒是最后出声的杨亢龙,脸上却是露出一抹不甘痛苦神情,背上长枪更是自发颤抖长鸣,几乎将所有人喧哗尽数压下去,可片刻后他也抱拳行礼。
“但凭府主吩咐。”
玄玉心里苦笑,知道这些人对许洛已经是彻底畏惧到骨子里,可他更明白,对许洛这样的人不趁这一次就打死,那只会后患无穷!
何况他压根就不信许洛此时还能有什么战力,他终归是人,不是神!
可还不等他反驳出声,夏无忧已经轻轻挥手,一道气机悄无声息就制住玄玉身躯。
“既然如此,大家就先行返回宗人府,将护城符阵上次大战时破损好好检查一番。”
这个要求当真是呼应到群众心声,众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应喏便听话离开。
直到山丘上已经只剩下夏无忧祖孙两人,夏无忧老脸上所有欣慰释然通通化作铁青不甘。
他看着急得双眼快要喷出火来的玄玉,又无奈叹息挥手解开气机禁锢。
“府主为什么要让许洛这般轻易离开,你应该也看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大不了再多死些人,咱们至少有九成把握将其诛杀。”
玄玉身体一恢复自由立即顾不得失礼,迫不及待就低吼出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无忧并没有反驳,反而认同的点点头,可看向他的眼神却明显有些失望。
“然后呢?”
玄玉一下子哑然,然后、然后怎么做,不是应该你们这些老家伙考虑的吗?
见他都有些迷惘,夏无忧突然指着刚刚宗人府众人离开方向,再次沉声问道。
“你就想靠刚刚这些失胆之辈去搏杀许洛这种凶虎?”
玄玉这才想到刚刚那些属下作态,脸上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夏无忧还是没有回头,声音更是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可问出的问题却是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
“还是说,你指望阿爷去和一个能硬撑符阵攻击,砸碎于威宝船的疯子同归于尽?”
玄玉肯定不是傻子,刚才只不过被那好像触手可及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猛得反应过来,就算许洛真得没有还手之力,可像这样的绝顶凶人,真就是那么好杀的?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许洛消失前最后那声威慑嘶吼,不正是冲着宗人府这个方向来的?
想着想着,玄玉脸上所有不甘愤怒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惨白无奈。
夏无忧眼睛盯着远方,可却像是什么都瞧在眼里般,见玄玉已经恢复冷静,他终于长长叹息一声。
“以后凡是跟许洛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要再管,呆在宗人府专心修行!”
玄玉迟疑片刻,还是疑惑问道。
“此次古思炎彻底脱离掌控,再加上咱们之前在莫水郡做下的那些事情,日后两家只怕就会撕破脸反目为仇。
这个时候通奏司的情报消息更是愈发重要,岂能轻易换人主持?”
夏无忧缓缓回过头,定定看着自家最宠爱的孙子半晌无言,最终他好像决定了什么,自怀里取出一块通体翡红的巴掌宽玉牌递给玄玉。
“你这小子自小就喜欢瞎操心,阿爷还没死,这天还翻不了。”
说到这里,他迟疑片刻又不舍打量手中玉牌一眼,假装轻描淡写说道。
“这东西你先收好,切记不可给第三个人知道这玉牌在你手里。”
玄玉正欲接过玉牌的手掌,顿时如同触电般飞快缩回,他满脸惊讶看过来。
“府主,这究竟是什么宝贝,不如还是你老人家先收着,玄玉修为境界终究还是差了些!”
夏无忧不由分说的是将玉牌丢入他怀里,没好气呵斥出声。
“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疑心,难不成阿爷还会害你?”
玄玉手忙脚乱抓住玉牌仔细打量,玉牌表面光洁润泽,入手温润,一面刻着朵栩栩如生白莲,另一面却只有个“神”字!
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异常,就连他用灵识感知也没有察觉出丝毫气机波动。
玄玉不由得苦笑朝着夏无忧看去,刚刚还真就不是他瞎起什么疑心,怀疑夏无忧害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玄玉又不是小孩子分不出轻重缓急,哪怕对宗人府以往的做法再如何不满,可从来没耽误他把自己当成宗人府一份子。
自始至终玄玉都很清楚,若是没有宗人府,他这个满脸疤痕的丑八怪,在别人眼里只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夏无忧看着他手中玉牌,老眼罕见的露出迷离神色,片刻后才如同自语般呢喃出声。
“想必你执掌通奏司这么多年,老夫所有决定行事也没有刻意隐瞒过你小子,有些事情你心里只怕早有所猜测!
可不管你是真一无所知,还是假作不知,这些事情阿爷终究是要告诉你的。”
玄玉心里一震,诧异朝着身前老人看去,这是终于要告诉自己隐藏在宗人府背后的最大隐秘?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在犒京城外没能留下许洛开始,夏无忧便给他一种奇怪感觉。
眼前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临终遗言、交待后事这之类的,夏无忧看着他长大,哪里还不知道他现在想些什么,顿时责怪眼神没好气瞪过来。
看着玄玉讪笑着低下头,他这才继续说道。
“咱们宗人府在大燕权势滔天,夏家也凭此掌控朝堂几百年。
哪怕是红月异变、诡物肆虐,也无法憾动咱们的地位,除了有众多皇室子弟前赴后继牺牲,有御兵司、杨家这样的忠心鹰犬,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夏无忧下意识抬头看天,眼里露出不可抑制的敬畏神情。
“最重要的是,在宗人府身后有着上宗的支持!
而依百年前定约,为酬谢宗人府守护大燕之功,夏家每隔百年都能送一名后辈去往上宗修行。
而你手中红玉牌全大燕也仅此一块,正是进入上宗修行的唯一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