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许洛眼角余光扫到金雾涟高高挺起的小腹,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他脑海所有理智。
身后高达几十丈的凶猿,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汇聚现形,如同一个母亲般将许洛身影拢在怀中。
许洛眼角眦裂隐隐迸出血迹,满是冷漠朝四周看去。
那些傀儡此起彼伏的攻击落在凶猿身上,就如同挠痒痒一般。
看着那一张张木讷呆滞,甚至流着口水的面孔,许洛白皙手掌横空狠狠朝下方拍去。
身后凶猿也跟着他做出相同动作,巨爪遮天骤然落下,轰隆声如同闷雷炸响。
以许洛为中心身周直接被砸出一个丈许方圆的深坑,无数血肉泥末被巨力裹挟四处溅射。
一道道黑芒气极败坏的自血泥中疾射而出,正欲在空中再次汇聚成形。
可这时天空突然一亮,一片五色光晕浩浩荡荡不知从何而起,散落何处,却瞬间便充斥李家宅院。
所有傀儡动作都是齐齐一顿,呆滞脸庞下意识涌出无比满足快活神色,仿佛在那片光晕中见到了心底深处最快活的场景。
黑芒停滞空中,不由自主的显化出胡太君那张老脸,此时她眼神中再没了凶恶狡诈,只是呆滞的死死盯着那片五色光华。
四周空气刹那间彻底变得死寂,视线、灵识中所有事物尽数消失,甚至包括天地苍穹,在这一刻都已经被五色光晕彻底取代。
嗡的轻响,五色光晕应声而落。
所有人顿时如同一只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可那只是他们的自以为而已,实际上在许洛眼中,混洞神光一出,这片宅院所有事物都在刹那间彻底凝固。
凡是被光晕笼罩的所有生灵神魂不约而同一惘,遂即便彻底陷入无尽昏昏沉沉中。
许洛伸手一召将停滞在半空的道道黑芒抓入掌心,可就在这时,那些被神光刷落神魂的众多傀儡没了黑芒御使,惊变陡生。
一个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瘫倒在地的身躯发出爆豆般噼里啪啦脆响。
无数狰狞血痕从众人体表争先恐后涌现,好像有股莫名力道正在这些傀儡体内兴风作浪。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这些明明还活着的傀儡就如同在水里泡了好几个月般,整个身体瞬间虚胖得不成人形。
许洛反手一把按在正在扑近的金雾涟头顶,无边巨力摧枯拉朽般径直灌入她身体。
还不待她无力瘫倒在地,无数青须早已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砰、砰……
两人身周接二连三响起爆炸声,一具具在血水中无意识抽搐的傀儡轰然炸开,无数血肉泥水几乎将整个宽阔宅院糊上厚厚一层。
对这血腥凄惨一幕,许洛眼中没有丝毫动容,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这些傀儡早已彻底没救了。
此刻的许洛,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死不死,大半心神尽数放在金雾涟身上。
他小心翼翼操纵着青须,一点点清理着她识海内漆黑浊煞,按在脑门百会处的手掌时不时还会闪过淡淡五色光华。
有枉生竹和混洞神光配合,片刻后许洛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金雾涟俏脸那种极不正常的亢奋潮逐渐退去,反而显出一片惨白如纸,胸膛逐渐恢复了上下起伏,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神亏气虚却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许洛小心撤回手掌,脸上惨白一闪即逝,幸好马上青须又源源不断的暖流。
仅仅只清理了一枚寄生种,却是比刚刚那番大战还要累人些。
他眼角余光一瞥,恰好看到旁边身体也已经开始膨胀虚肿的李泊瑜。
这寄生神通委实邪门,哪怕李泊瑜境界修为深厚,也仅仅比其他人多支撑片刻时间,若是许洛置之不理,马上他也会步那些李家族人后尘,直接爆体而亡。
许洛原本是不想再浪费自家精气,可看到逐渐恢复平稳气息的金雾涟心里又暗自叹息。
罢了,既然都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给她心里添堵?
想到这里,无形青须又如灵蛇般朝李泊瑜身体攀附而上。
这时此起彼伏轰鸣爆炸声终于停歇,偌大李府早已是死寂一片,又重新变回了鬼宅。
许洛伸手一探,便将那已经汇聚成一团的黑芒拿出来。
有枉生竹禁锢这片区域,胡太君这具分身连一丝神魂都没能逃出,此刻正不停在黑芒上变幻出狰狞面孔,怨毒无比朝着许洛无声咆哮。
许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别急、别急,你恨我入骨,小爷心里亦是心气不顺,再等等,我定会给你机会报仇。
原本他是想着让这老太婆配合自己救人,可委实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明明她这神魂身躯就是纯粹人身,可却像是比那些诡怪还要狠毒几分,连许洛这般自认心性冷漠仔都只想弄死她。
许洛看着胡太君狰狞不甘面容,突然灵光一闪。
换个角度想,自己目的不过足要绕开胡太君这个驻守使,除开合作,其实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不是更加干脆利落?
拿出驱煞符箓往黑芒上一贴,许洛将其跟柴房小心收好。
这时躺在地上的金雾涟睫毛已经开始颤动,像是快要清醒过来,旁边李泊瑜身上阴煞气息也在迅速消失,整个人又恢复先前俊秀沉稳模样。
“嘤……”
金雾涟突然呻吟出声睁开眼睛,当看到许洛熟悉至极脸庞,她脸上竟没有半分意外。
“许洛,你来了!”
许洛下意识点头,双眼却是罕见的微微泛起湿意。
金雾涟好像已经彻底恢复往日的精明聪慧,仅仅只是看到他这副神情便联想到了什么。
她先是转目四处打量一圈,见到熟悉庭院中那遍地残肢断骸,眼中还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悲哀。
直到最后看到还安静躺在旁边的李泊瑜,她眼中担忧神情骤然放松下来。
“许洛,一切都已经结束……噗……”
金雾涟眼中泛起死灰色,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却还是下意识呢喃出声。
许洛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就拍碎两枚灵露融入她身体,手中灵气好像不要钱般灌输过去。
金雾涟脸上迅速泛起一抹暗红,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许洛,她突然喘息着娇笑出声。
“其实最终你还是比我强,那位古校尉终究比我要俊俏些。”
许洛一愣,遂即也跟着露出苦笑。
“你这丫头从小就要强,这都比了一辈子,难道这时候还放不下?”
金雾涟脸上笑意一僵,眼神有些迷惘仿佛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三河堡,下意识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
“其实我刚回去那会,是有些看不上你的。
在我心里,男人就应该像泊瑜那般英俊潇洒、从容不迫,行事有理有节,不仗势欺人……”
这时金雾涟越说越流畅,脸颊上透着异样腮红。
许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里面有枉生竹与灵露的功劳,可更多的却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许洛,我是不是快死了?”
正在絮絮叨叨的金雾涟突兀冒出了一句话,许洛嘴角蠕动几下,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小到大,三河堡的孩子中也只有这丫头从来不叫他洛哥,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倔强小女孩,正满是不屑对某人的恶趣味嗤之以鼻。
许洛想朝她安慰笑笑,可一张嘴却莫名有些哑然心酸。
见到他这作态,金雾涟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她眼中露出一抹解脱似的悲伤。
“这样也好,小宝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间,就变成一头诡物、小鱼儿死了,还是我亲手杀死的,嘿嘿……”
金雾涟说着说着就发出一阵怪笑,可眼中泪珠却如断线珠子般淌下来,最后抽泣着哀嚎出声。
“我要强了一辈子,最后却落个如此下场,许洛你说我嫁给泊瑜是不是错了?”
许洛将她小心扶起靠在自己怀中,叹息出声。
“情之一字,哪有什么对错可言,情至深处、不知所起,只要两人皆是真心实意,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指手划脚?”
“情至深处、情至深处……”
金雾涟好像魔怔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片刻后美丽瞳孔中神采逐渐散去。
可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费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俏皮纯真笑容,像极了当年大枣树下两人初见之时。
“许洛,若是真得重来一世,我大致还是会喜欢泊瑜的,你、你别怪我……救他……一命好么?”
许洛浑身一颤,却只是沉默不说话。
直到金雾涟眼睛不甘神情彻底落幕,许洛呆滞片刻才颤抖着伸出手,将她眼睛合上。
“他又如何负得起你这般深情?
他的死活我并不在意,可既然你舍不得,那他便是能活,最好也别活了,一块下去陪在身边也免得你孤单害怕……”
随着许洛黯然自语,一直包裹在李泊瑜身上的青须也迅速回缩。
不过片刻时间,李泊瑜便变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恐怖模样,然后轰隆一声炸开。
在许洛刻意控制下,几乎所有血肉残肢没有半点浪费,全部覆盖在金雾涟尸体上。
许洛小心替她整理着脸上血污脏物,又定定看了半晌才甩出一张符箓,炽白火焰连着周边李泊瑜仅剩的血肉残渣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将所有痕迹全部清理干净后,许洛并没有离开李府。
计划既然有变,那还得先与任洗剑沟通一番,他坐在屋脊上思忖半晌才掏出符纸给任洗剑交待了几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许洛慢条斯理掏出寄奴准好的药膳,缓缓恢复着消耗气血。
直到战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许洛这才摸出那团黑芒在手中把玩。
他原本对这两头老狐狸的秘密,已经不再抱什么期望,可刚刚御使混洞神光,许洛突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些人一被神光刷中,立即就会神思迷惘,那若是连续被神光冲刷会产生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许洛看着手中两张狰狞怨毒面孔不禁露出冷酷笑容。
他伸指一点便将胡老头禁锢解开,又特意将胡太君被凝固的面孔湊到他面前。
“这人你应该很是熟悉?”
胡老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明明看到胡太君被擒却依旧不屑嗤笑。
“小子你不就用再白费心思了,也休想从老头子口中掏出半个字。”
许洛心里凛然,下意识涌出几分不妙,这老头如此有恃无恐,分明其中别有蹊跷。
这并蒂瓜诡物,论起战力境界并不算厉害,可是其中诡诈难缠之处却几乎超越他之前遇到过的所有诡物。
事情若是再拖得久些,只怕还真会生出不好变化。
想到这里许洛不再犹豫,手掌好似抚摸般轻按在胡老头面孔上。
刚刚还老神在在的胡老头,神魂处顿时传来彻骨寒意,可他犹自死鸭子嘴硬般嘲讽出声。
“你既然得了那灯笼,想必也听过顾长生府主名声。
实话告诉你小子,当年你爷爷我跟着府主南征北战时,你爹娘只怕都还只会玩泥巴……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可话还没说完,一道黯淡五彩毫光已经从他身上刷过,胡老头眼中神情一空,可马上又清醒过来。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
许洛心里一喜,果然有用,面上却是似笑非笑说道。
“顾长生府主许洛自然是敬佩的,就凭他创立驱邪司护佑大燕百姓一事,就值得所有人感恩戴德。
不过,你这老杂碎不妨扪心自问,这些年所行之事,究竟对不对得起顾府主的当初仁义本心?”
听他提到顾长生,胡老头嚣张神情猛得一僵,可马上又迅速转变成满脸狰狞神色,疯狂咆哮出声。
“你一个乳臭未干毛头小子知道什么?
你可知道当年府主失踪,我们这些忠心耿耿残部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会在这里冠冕堂皇放马后炮,你可知道……”
刚说到这里,他激动神情又变得狡黠了然,露出不屑笑容。
“你小子也就是这点激将本事,这些小手段不过是当年爷爷玩剩下的,你不妨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