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静室再次恢复安静,盈梅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盈竹,忍不住伸手轻抚她脸庞。
“烟小姐、盈菊已经都没了……呜呜…也不知道盈竹姐能不能活下来,盈兰你一定要醒来!
姐姐、姐姐其实也害怕,若是顾府真得没了,府主再有个意外,咱们姐妹又该怎么办……”
盈兰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还略有起伏,简直跟个死人一般无二。
许洛倒是发现一件诡异事情。
明明盈兰胸口处那般重伤,可这才过去几天,那伤口就好像已经迅速愈合,反倒是她身体却如同被烤红大虾般,通体滚烫。
盈梅呜咽几声,终于趴在盈兰身上再说不出话来,看来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有些事哪怕对赵玄虚也没有全部交待。
一来刚才委实还有些惊魂未定,哪里能事无巨细?
二来也担心误导赵玄虚,毕竟除开盈菊两人是死在她面前,其他事情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
“啊……”
盈梅像是被烫着般直起身,满脸担扰看向床榻。
原来明明还在昏迷中的盈兰,像是已经听到她的哭诉般,身体上炙热气息愈发浓郁,甚至已经在身周泛起热浪。
在许洛此刻灵识感知中,分明见到无数细密红丝散发出微弱阴煞气息,正如蛛网般在她体内蔓延,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遍及全身。
到那时,盈兰性命只怕就真是彻底回天乏术。
许洛心里也很是惊讶,这女人整个人竟好像在朝着诡物转化,那道红光究竟是什么鬼玩意?
盈梅伸手放在她额头试探几下,立即如同热锅蚂蚁般在静室来回踱步。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先是不动声色在静室中打量几遍,看得出来她这纯粹就是下意识动作。
没发现异常后,她才从怀里摸出一片似曾相识的紫色花瓣,毫不犹豫就塞进盈兰嘴里。
虽然她动作非常迅速,可那花瓣取出来刹那间立即生出神奇变化。
水灵灵的花瓣在瞬间仿佛变成一个大号发光源,昏暗静室被照得紫光湛然,小小花瓣如同活物一般,变幻出各种各样人形面孔。
蕴神花!
这神药竟然被盈梅带了出来,不过想到在盈竹祈愿景中,灾厄降临时,她们两人好像正在照料药园,倒也确实有机会这般做。
当初那株蕴神花可是足足有七片花瓣,许洛这时才恍然大悟。
为何此时还只是单纯小白兔的盈梅两人,最后竟能在老奸巨滑的赵玄虚手中活下来?
许洛心里再次惋叹,难怪在红石山时两人能够在自己面前不露丝毫马脚。
这两个女人能在那种天灾中活下来,机缘运气自然是极好的,可惜却信错了人。
此时她们那位好大哥赵玄虚,在许洛感知中,却正待在隔壁暗室中,静静看着这一切。
做完一切后,盈梅好像这才放下心来,靠在盈兰身边也跟着沉沉睡去……
接下来短短几天时间,许洛亲眼见到了盈梅性情从天真单纯,到气息阴沉、眼神冷漠迅速转变。
这天赵玄虚又出现了。
盈梅正在将丹药硬塞进还在昏迷的盈兰嘴中,只是此刻她神情却显得极为冷峻,甚至眼角还有着丝丝后悔怨毒。
可当她一扭头看向身后满脸愧疚神色的赵玄虚时,又变成了满脸感激信任作态。
“赵大哥,你也别内疚,盈兰现在都没能醒来可怪不得你,没人愿意发生这种事情……”
“盈梅妹子你别再劝了,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本事。
枉我自认交游广阔、识人无数,可一旦遇到难处,整整三天过去,却连一位高阶修行者都请不来,灵丹更是连半点音讯都没有。
这让大哥哪还有脸出现在你面前?”
盈梅话还没有说完,赵玄虚已经斩钉截铁打断她,絮絮叨叨一大堆归纳起来就一句话。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这鸟人屁正经事没有做。
许洛心里直泛冷笑,这话也就只能骗骗盈梅这种单纯女人,稍有些经验都知道以他洗身境的修为,怎么可能连一点灵药都收集不到?
从刚才盈梅表情变化来看,她也应该终于有所察觉。
现在许洛倒有些好奇,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带着盈兰这个累赘逃出赵玄虚魔掌的?
可他没想到是的,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就在次日深夜时分,一直守在盈兰身边寸步不离的盈梅突然睁开了眼。
她悄无声息走到之前赵玄虚偷窥的那间墙壁上,附耳听了听,然后二话不说就将盈兰背起来。
静室木门打开,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盈梅,像个鬼影般悄然潜入到黑暗中。
看得出来,她为这一天应该是做了不少准备,路上各种地形摸得清清楚楚,没有发出丁点动静就来到上面院子中。
可以许洛此时境界,哪怕只是一道灵识,能够察觉到的东西也比盈梅要多得多。
他分明察觉到在两人身后,赵玄虚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一出院子,许洛便认出了这里正是观瀑城。
只是比起现实中那座市井萧条的小城,这祈愿景中景象却明显热闹繁荣许多,哪怕是深夜时分依然还有不少地方灯火通明,喧扰纷杂。
盈梅怎么说也是通脉境,在护城符阵没有开启的情况下,想悄悄遁出观瀑城还是很容易的。
此时的红石山还只是一片荒芜,除开稀稀拉拉的灌木矮树,到处都是光秃秃石头。
不过这时称呼红石山好像有些不恰当,整座山头还是普通的石头山模样。
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乱石坡,盈梅阴沉俏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毫不犹豫就冲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将浑身滚烫的盈兰,靠在旁边一块巨大青石上,然后直接跃上青石顶端四处眺望几眼。
见四周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她明显松了口气,自青石一处不起眼夹缝中取出个巴掌大小袋。
许洛心里一跳,奇鱼袋!
看来被女人也不是真傻,身上有价值的宝贝压根就没有带进观瀑城,可惜经验还是太浅,被人家跟了一路都不知道。
正当盈梅要自奇鱼袋中取出什么东西时……
啪、啪,一阵鼓掌声自青石后响起,赵玄虚一脸佩服神情走出来。
“盈梅你当真是长大了,只是你如此做也未免太伤大哥的心,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你信任?”
盈梅身躯一颤,脸色迅速变得铁青,颇有些恼羞成怒厉喝出声。
“赵玄虚,你为何要跟踪我?”
赵玄虚下意识露出担忧笑意,只是衬托着那张憨厚脸庞,看起来格外别扭讽刺。
“啧啧,当然是当心盈兰妹子的身体,自从整座顾府连带着所有人诡异消失,现在这白虎原可是不太安全。
于国公、宗人府,还有那些无数想要借此上位,分一杯羹的大小家族正在疯狂搜寻顾府的漏网之鱼。
毕竟这些年顾府倒行逆施,所作所为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你带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又能逃到哪里去,还不如呆在大哥家中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见他到这时候,还在那里惺惺作态,盈梅心里的悔恨就像被无数毒蛇狠狠撕咬一般,再听到顾家的消息,眼中顿时泛起浓郁绝望神情。
“闭嘴!赵玄虚你的良心当真都被狗吃了,你自己心里究竟如何想的,自己清楚。
你不救我跟盈兰我不怪你,可赵玄虚你扪心自问,没有顾府,你当年不过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浪荡子。
倒行逆施?你说出这样的话,可对得起府主这么多年的栽培?
还玄洪尉校尉、洗身境尊者……我呸,你个畜生不如……啊……”
砰,盈梅话还没有说完,一颗拳头大小的弹丸如同流星般重重击在她胸前,整个人像个破烂娃娃般被打飞出去。
赵玄虚此时也懒得再装,看着盈梅死死攥在手中的奇鱼袋,露出贪婪火热神色。
“你一个低贱奴婢懂什么,一鲸落、万物生,顾家这头庞然大物若是不倒下,那犒京城就只会是一滩死水。
我赵玄虚当年的确只是一介混子,可那是当年,那只是当年呀!
去年三房云娘已经为我生下第八个孩子,哦,这事你是知道的,还随了好大一笔财货……
云阳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自小聪慧、天资横溢,你就忍心他也跟那些散修一样,整日去跟诡物凶兽浴血厮杀、刀尖搏命。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谁心里不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顾府已经挡住了太多人的路,所以一旦遭祸,那就是墙推众人倒,谁都恨不得踩一脚!
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当是我赵玄虚想顾府消失,是犒京城的所有修行人,是所有!”
赵玄虚越说越激动,最后脸上像是被撕下层面具般,再不见往日的半分老实憨厚,反而满是狰狞凶狠。
盈梅嘴角不停溢出鲜血,通脉境生受洗身境一击,几乎让她浑身骨骼尽碎。
她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想杀人的怨毒眼神死死盯着赵玄虚。
可即便如此,她手中奇鱼袋还是没有松开半分,像是攥着唯一生还的希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