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古道,阴云密布。
远处弯弯绕绕地小山坡,缓缓出现黑影,车轱辘声越来越大,却始终没听到人声,甚至连人影都看不到。
似乎太炎热,大家不愿意出来,只有马车与载着的车厢,驶入苦茶岭。
在临界碑前,荒草凄凄,车队停下来。
“若有在苦茶岭停留的,尽快脱离队伍,咋们这班不在此驻留。”高声吆喝从首节车厢中传来,有些低沉沙哑。
车队却反应迅速,其余不在此地驻足的,皆调马回头,奔跑向远方。
在黄土路中间,只剩下三辆马车。
等了一会,其中一辆忽地钻出个人,正是老柳头。来回张望一番,特别是盯着旁侧那辆,来自甄家的马车。
几日没关注,马车内里的窗帘以及遮布,不知何时换成了白色的,像是灵车一样。
他缓缓下了车,低声朝车内叮嘱道。
“女儿你在车中待会,我进苦茶岭一趟,和那人谈好生意就走,还能追上车队。”
“记住,千万别出来。遇到什么事情也别动,等我回来。”
车里传来一声轻哼,似乎觉得老爹有点小题大做,还把她看作小孩呢。
老柳头安抚好,便蹑手蹑脚地从旁侧溜走,脚下速度贼快。
只是在踏入苦茶地后,感到一阵压抑,绿油油的茶地,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潜藏其中,让人心惊胆颤。
他本来有些疲惫的目光,忽地燃起一丝希冀,随后忍着那股不舒服,三两下窜进茶地,消失不见。
长长的路口,停留着三辆马车,最旁侧的那辆,不知何时跨过了临界碑,驶入苦茶岭。
没有人驾驶,马儿浑身漆黑,从最初静悄悄地行进,到撒腿狂奔。
越奔越快,不知疲倦,沿途还洒下些许零碎东西。
马蹄,马腿,尾巴,肠胃,血淋淋地,当套着的缰绳失去依靠,车厢前方的两根横柱直直插在地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内脏,像屠宰场一样。
更恐怖的是,车厢明明倾斜半翻,帘子像胶水粘在车梆上,始终没有落下。从缝隙中渗出鲜红血水,沿着两根横柱流向土地,将方圆数米都染成深红。
忽地有一大团东西朝外滚去,却被封闭的帘子兜住,狠狠地压在上面,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就在这时,两边茶地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茶地中穿梭。随后一阵弓弦紧绷,零散的几根木箭飞出,准星不是很好,却因离得实在近,都落在了流血的车厢周围,有些还插在车厢之上。
若是细看,木箭并不锋利,甚至箭头有些秃平,但每一根箭身之上,都绑有最少一张道符,黄纸为体,随意勾勒着潦草的字迹。
就是这不起眼的道符,在碰触到诡异的血肉之后,“轰”地燃烧起来。那些血肉及残肢,像是柴薪,让大火越烧越旺,足足有数米高。
“哇!”
“呜嗷!”
“救命”
被封堵的车厢中传来诡异的声音,有虫鸣、鸟叫、人的呼喊,小小车厢似乎关押着无数生灵。
可大火却无情,将它们连同车厢,一起烤熟,冒出刺鼻的浓烟。
火光冲天,在恐怖的哀嚎声中,茶地里的阴影也被照亮。
正是苦茶岭府衙的衙卫们,以及一些自发组织的青壮,他们人手一把长弓,背后背着箭筒,正是盛放道箭的地方。
眼看路中央的熊熊大火,即使是胆大包天的家伙,此刻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竟然是真的!府主大人预料此次的噩兆袭击,来的如此快。”
“幸亏有这批烈火箭,将那些恐怖东西烧个干净,否则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荒地经常遭受噩兆侵蚀,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起码最基本的一些道符、宝器是有储备的,通常来说这些拥有灵性的物件,能够对噩兆进行一定程度的削弱,效果却不明显,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李赫收集了岭中所有的烈火符、水阴符,并将它们绑在弓箭之上,分发给衙卫们。特别嘱咐大家要藏在比较葱郁的苦茶地中,不要露头,就远远射箭即可。
钟闵是指挥使,他是有一定见识的,知晓噩兆的恐怖。就算潜入草丛,也要求大家弯腰伏身,切莫喧哗,听从府主之令远远射箭即可。
不仅如此,他丝毫不吝啬道箭的使用。由于穆峰那波人全数折在靡梦中,衙卫们所剩不多,平常虽有些功底,可射箭准星难免不行。
那就疯狂的射,用密集火力将驶入苦茶岭的第一辆车厢覆盖,把那些肮脏的血肉烧个干净。
渐渐地,随着大火猛烈,车厢帘子彻底燃起来。
“轰隆”一声。
车内的东西倾泻下来,肉糜及残肢,人的最多。偶尔还能看到手指与耳朵,皆残缺不全,只有一颗眼珠骨碌碌地滚了出来,竟然还转了转,诡异地盯向苦茶地。
冰冷、死寂,没有丝毫温度,仿佛直直插进心中。
钟闵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地停顿下来,连呼吸都难以舒畅,随后拼命大喊。
“射!快射!把烈火箭都射出去。”
“别看那诡东西。”
衙卫与民兵在后面一些,只能依稀看到车厢内滚落出些物件,看不清细节。
听到府判惊恐的尖叫,他们背后猛地一凉,顾不得其余,齐齐弯弓搭箭,朝车厢又是一轮集火。
这次比之前还要猛烈,木箭从天而降像雹子一样,狠狠砸在车厢上,再加上之前的火焰,烈火符几乎瞬间就爆炸开来,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望着彻底陷入火海的马车,钟闵及衙卫们都不可置信地互相盯着。
“烧掉了吗?”
烈火之势,将血肉做柴,别说木车,就是铁块扔进去怕也要融化了。
众人眼中映照着火光,满脸震撼。
频繁遭遇噩兆,岭民自然不是懦弱之辈,但勇气是勇气,实力是实力,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凭借这粗糙的道符,将诡异摧毁。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火焰上,没有人注意到,路尽头停着的马车,微微动了动。
一袭白影飘进苦茶地,幽绿的苦茶瞬间灰败、腐朽,她的脚十分小巧,优雅地踩在黑土地上。
一条惨白纸路从她脚下蔓延,张张白纸粘连在一起,扑腾扑腾响个不停,将苦茶碾碎,吞噬着一切生机。
她慢慢抬起头,从茶丛中看向人群。
钟闵恰巧也将目光瞥了过来,在火光的余辉下,窥见一双空洞眼眶,黑漆漆地,鲜血不停涌出,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