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云来酒肆,那少年已在酒楼上等候。于臬走上楼来,见那少年已占住一方位较好之处,既可看二楼全景,又可睹洛阳繁华,于臬也不避嫌,向那少年一礼,坐于他对面。
那少年见于臬并未爽约,道:“某乃夏侯威,字季权,沛国谯人。”
于臬不由一呆,这夏侯威属夏侯四杰之一,是夏候渊之子。夏侯渊生有七子,为夏侯衡、夏候霸、夏侯称、夏侯荣,夏候惠,夏侯和,夏候威排名第四。只是夏侯称、夏侯荣早卒,夏侯威和夏候霸、夏侯惠、夏侯和并称夏侯四杰。
于臬道:“原来是季叔兄弟,某在泰山郡,听闻季叔兄任侠交游,极会品鉴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传。”
夏侯威微微一笑:“山东钜平于氏,前左将军也是于氏,不和与你有什么渊源?”
于臬道:“不瞒季叔兄,小可乃是其长孙。”夏侯威一脸惊讶:“原来你是于将军之后,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于臬道:“祖父在日,常提起令尊夏侯将军英勇,此前迎战马超之时,先祖父曾与令尊并肩作战,令尊风采,在下是羡慕得紧。”
夏候威道:“此是过去之事,如今阿翁与令祖父俱逝,非人力所能为。”说到此处,夏侯威有些伤感。
于臬见了,道:“若以先祖父辈分,小可要尊称您为世叔。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不如在此把酒临风,尽兴一醉如何?”
夏侯威道:“我看你也小不了我几岁,我何敢以叔自居。只是某量浅未能尽兴,有拂把酒临风之意。”
于臬道:“人生相交,贵在知心,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令我满心欢喜,就算世叔以水代酒,小可也愿以酒相酬,不醉不归。”
夏候威道:“若以先祖辈分论之,某确可以为你之叔,你说的不错,人生相交,贵在知心,今日我也欢喜得紧,这辈分之说,暂放一边,今日就陪你喝一场,以酬相见之情。”
二人在这酒楼之上,点了几个时令小菜,配了一些肉食,拿了一坛酒,陶碗相交,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侯威与于臬越谈越投机,道:“今日回京,不想得见高贤,结交天下英杰,某之平生所愿也,纵然喝醉,某亦心满意足。”
于臬与夏侯威交谈中得知,此次回京,是其从兄夏侯尚病重,特来看望。夏侯尚是夏侯玄之父,亦一时英杰,曾收复上庸,击退东吴,与魏文帝曹丕最是交厚。
于臬告诉夏侯威,自己现在太学就读,夏侯玄与自己同砚。夏侯威轻声道:“吾从兄一时豪杰,而吾从侄,虽含英咀华,可惜不知内敛,华而不实,所谓机事不密,吾为其忧。”
于臬一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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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威品人,果然与众不同,当下佯醉道:“品评人物,某见识短浅,不知评判。”
夏侯威道:“你见识超拔,处事果决,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必在我之上。”
于臬道:“某才疏学浅,恐当不得如此评价,世叔已醉,小可这就送你回去。”夏侯威奋然站起,道:“所谓酒后吐真言,某以真心相告,你又何必纡曲对我。”于臬连忙逊谢。
二人边喝边谈,桌上不知不觉间多了数十个空碗。那酒保与不少酒客,皆来观看。
夏侯威见人已多,道:“今日未能尽兴,此时人多眼杂,改日我二人再来。”于臬道:“如此甚好。”
二人相扶下了酒楼,夏侯威丢了那一两碎金给酒保,和于臬出了店门。
于臬见夏侯威已有醉意,道:“不如雇个车夫,送你回去。”夏侯威道:“不用。”便自己去解缰绳,此时尚未有马镫,夏侯威翻身上马,并无一丝慌乱。
夏侯威道:“吾明日清早还去看望从兄,今日就此别过。”于臬连忙回礼,夏侯威将马鞭一拍,那白马四蹄翻飞,直往平城门方向而去。
于臬缓步回到租屋,命家仆准备热水,洗了个澡,喝了一些茶汤,酒醒了不少,此时正是酉时中刻,太阳尚未落山,于臬在院中,拿了一根木柴,当作枪使,练习韩龙所授枪法,枪随心走,仗着酒劲,演式又与往日不同。
这一路枪法使完,于臬说不出的畅快淋漓,谁知迎风一吹,醉意上涌,于臬喝了些茶汤,在家仆安排下,在自已卧房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于臬至太学学习已一月有余。夏侯玄已有一大批追随者,不用说,大家知道他是名门之后,又是曹氏宗亲,现在利用这同窗之宜结交,日后飞黄腾达,某其提携不在话下。于臬依然不群不交,张茂数次愿与他相交,于臬都不置可否。
一日散学后,于臬坐在太学席前,闭眼默记王肃所教《诗经唐风无衣》中的经义,只觉一人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住了。于臬依然没有睁眼,那人在他面前席地坐了下来,道:“于兄雅兴,为何在此默坐。”
于臬一听声音是傅嘏,也没有睁眼:“傅兄不也没有离开吗?”傅嘏道:“人人皆随太初,兄为何不为所动?”
于臬依然没有睁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傅兄若有意,也可与太初兄交游,走闾穿巷,其乐无穷。在下却是没这个福份。”
原来傅嘏之伯父傅巽在内廷任显官,傅嘏在内城居住,内城道路号为闾巷,于臬故以此挑之。
傅嘏叹口气:“我见于兄卓尔不群,以为必有高论,不想却发如此粗鄙之语,既然如此,某当告退。”说罢,便欲起席拂袖而去。
于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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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傅兄雅量高致,言语一激就勃然变色,恐非真心愠怒吧?”
傅嘏见于臬如此说,也不便即走,道:“愿闻高论。”
于臬道:“高论不敢。方才傅兄问我,为何不随夏侯太初,某答人各有志。某在此敢问傅兄,为何不与太初为友。”
傅嘏道:“走闾穿巷易,又何必多此一举。”于臬道:“情有彼此,爱有厚薄,无须多论。”
傅嘏一怔:“你是说我交游,全凭爱憎为之?”于臬道:“在下并无此意。”
傅嘏道:“于兄之语,浩如渊海,不可即测,能否明示?”
于臬道:“若以史论,贩夫走卒,亦有英雄,高门世子,也存败类。是以淮阴候(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李通古(李斯)难受车裂之刑。故居高官大宅不为美,手牵黄犬亦可乐,岂可量尺而为乎?且人之交际,本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然之理,道并行而不悖,我自我游,不碍他交,其余自无所问。”
傅嘏一听此语,羞惭满面,道:“受教了。”
不想二人对话,被一太学生听到,急速告知夏侯玄。夏候玄正在洛阳东市看马,听得此语,对那太学生道:“非礼勿听。于兄所言人各有志,确是其理。”当下也不计较,正欲继续看马。此
时荀粲在侧,对夏侯玄道:“太初兄广交天下朋友,傅兄也是一时名士,某愿为太初兄说之。”夏候玄道:“如此最好。”
不想傅嘏回到家中,晚上与伯父傅巽论起于臬之语,傅巽道:“某教你不亲败德四字,原是你安身立命之道。于臬此语,固然粗鄙,也可见其为人是见其所长而容其所短,且有隐逸之志。回答你问话,淡定从容,眼都不睁却知你是何人,足见其内视烛照。此后若入朝为官,必能进退自如,你切不可失之交臂。”
傅嘏一听,道:“伯父说他有隐逸之志,愿明示小侄。”傅巽道:“世人皆以名动四方为高,此人数月来,不交朋,不结友,唯学业是问,故见其志专一,莫可窥测。世人皆以得任显官,显扬父母为大,吾听得此人为祖父守孝三年,弃武从文,其志不在小,却崇尚黄犬之乐,旷度之怀,你不能及。”傅嘏听到此,方才信服,内心不快,一时消散。
第二日,那荀粲在散学后,果然对傅嘏说道:“夏侯太初也是一时杰士,多次想和你结交,你为何总是不许?“
傅嘏道:“我崇务实,彼尚虚华,二人志向不同,这实在不能勉强。”
荀粲道:”你如此评价,若太初听闻,必然不喜,不喜则有隙,若以后出仕,不是国家之福。”傅嘏道:“言多必失,兄勿多言。”荀粲叹了口气,独自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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