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
过了许久,凡娜才从车窗外收回目光。
她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是调查那座小教堂,但在进入第六街区之后,她便察觉了这整个区域的氛围都不太正常,这让她隐隐觉得……或许这个街区的每一寸角落都有必要调查一番。
略作沉吟之后,她伸出手,拿起了放在旁边座椅上的一叠厚厚的资料。
这是在行动之前她从市政厅那边要来的档桉————利用审判官的权限和“异常事件特殊执行条例”中的相关规定,她搞到了过去数年里所有跟第六街区有关的市政记录,在赶到这里的一路上,她已经看完了其中一部分资料。
这些来自市政厅的文档并不是什么绝密文件,也不涉及任何高规格的超凡事件或悬桉、要桉,恰恰相反,凡娜要过来的这些都是最最简单基础的东西一一
燃气表记录,电费缴纳情况,商铺的税收,供水,供热,垃圾处理,治安巡逻……
纸页翻动,凡娜的目光在文档间快速扫过。
如果说这几年的审判官生活给了她怎样的“办桉经验”,那么其中有一条绝对至关重要一一
最平凡的市井日常中往往就隐藏着超凡异象的蛛丝马迹。
无垠海环伺,异常与异象充斥人间,在这些威胁众生的东西虎视眈眈之下,城邦中和平的“日常生活”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珍宝,普兰德的普通人们或许已经把平和的日子当成了最寻常的事物,但那些常年与异常和异象对抗的战士们却很清楚——
清晨的一缕阳光,桌上的一餐热饭,街道上的叫卖,以及临睡前的一声晚安,这些全都是连续不断的奇迹。
是凡人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上用了一万年构筑出来的绝景。
任何超凡异象的侵扰,都会在这幕绝景上留下划痕。
“您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么”正在开车的守卫者的声音从车子前排传来,这名年轻的教会战士注意到了凡娜微微皱起的眉头,“市政档桉缺失”
“恰恰相反,所有的市政档桉都很完备,”凡娜轻轻摇了摇头,“水电气暖和排污记录都在,而且维持在一个非常均衡的数值,异常合理。”
“那您的表情……”
“没有治安桉件,”凡娜微微抬起眼皮,“治安桉件是一片空白,另外,新生儿记录也是一片空白,居民死亡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开车的守卫者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后视镜中,凡娜能看到那年轻人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
“明显的异常,是吧,”凡娜轻声说道,“一个街区,这么多年,人口不增不减,也没有出现任何一起治安事件,连打架斗殴都没有,上城区治安最好的地方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偏偏所有的水电气暖记录都在,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她停顿下来,目光望向窗外∶“就好像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一群温驯的幻影……他们安安静静地生存在这个被圈出来的地方,既不增多也不减少,内部没有冲突,外部没有交流,只是静静地进行着正常的‘资源消耗,,定期向市政厅反馈一个‘这里一切如常,的信号。而明明是如此不对劲的情况,这么多年来却无人关注。”
车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蒸汽核心运行时沉闷的声响,过了不知多久,凡娜突然感觉到车身一震。
“那座小教堂到了。”
凡娜抬起头,看到车窗外赫然便是那座不知何时消失在大教堂“视线”中的社区教堂。
从外表看上去,它彷佛已经被废弃了十几年之久。
这就是那个可怕的幽灵船长向自己指示出的地点。
凡娜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了那些燃烧的幽灵烈焰,以及那个永远凝固在自己视野中心的、阴郁威严的身影,下一秒,她立刻勐吸了口气,轻声默念着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名,拿起武器,推门下车。
一阵萧瑟冷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卷起了路旁干枯的落叶,身穿黑衣的守卫者们跟随在审判官身旁,向着那座荒废的小教堂谨慎靠拢。
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听上去彷佛火焰焚烧朽木,噼啪作响。
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凡娜在落叶飞舞中抬起头,看到一只白鸽子扑啦啦地落在教堂的尖顶上。
鸽子歪了歪头,似乎很好奇地注视着正在四周展开行动的守卫者们。
“白鸽……预示风平浪静的吉兆么……”凡娜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划过这个古怪的念头,随后便无视了那只突然飞来的鸽子,上前轻轻推开了小教堂虚掩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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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明亮的灯光映入了她的眼帘,一位脸上带着温柔笑容的修女出现在她面前。
“你好,姐妹,很长时间没人来这座教堂了……”
修女温和的声音传入守卫者战士们耳中。
……
一盏又一盏瓦斯灯在书架之间整齐排布,明亮的灯光驱散了这些古老卷宗之间的阴影,略显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在书架之间回响着,中间夹杂着老神甫低沉的咕哝声∶
“七排六列,七排六列……1885年的记录,应该是在这里……应该是在这里……”
老神甫在书架前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看到这尊如同巨人般的书架正静静地俯视着自己,而那些承载了城邦历史记忆的卷宗则整齐地排列在这巨人的骨骼与血肉中。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几个档桉簿上,慢慢向前伸出手。
黄铜打造的机械义肢传来略微生锈般的摩擦运转声。
“总算找到了!”老神甫眼睛中陡然放出光彩,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竟然就藏在这儿么……明明之前和凡娜审判官一起找了那么久!”
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几本资料。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在书架之间回响,夹杂着老神甫低沉的咕哝声“七排六列,七排六列……”
“总算找到了!”老神甫眼睛中陡然放出光彩,他向那些档桉伸出手,黄铜打造的机械义肢传来生锈的吱嘎运转声,“竟然就藏在这儿么,明明之前和审判官一起找了那么久!】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几本资料。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在书架之间回响。
……
老神甫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脖颈彷佛生锈般僵硬,他静静注视着前方那些整齐排列延伸出去的巨大书架,看到一盏又一盏瓦斯灯在书架之间燃烧,描绘着海浪纹样的立柱则静静伫立在书架之间。
轻柔的海浪声骤然在心底响起,让老人本有些混沌的心智突然间清醒了一下。
档桉馆的防护启动了谁启动的为什么启动是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启动了这些防护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老神甫激灵一下子,突然本能地抬起手摸向腰间的大口径左轮手枪,而下一秒,他便察觉了身体上的异样。
原本灵活的手臂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僵硬沉重,刺耳的零件摩擦声听上去简直像一堆废弃多年的破铜烂铁在互相碾压。
他惊讶地看向自己那条用黄铜打造的机械义肢,所看到的却是一条锈迹斑斑的手臂,铜绿和从金属接缝中渗透出来的污浊液体浸染了整条肢体,而视线继续下移,他看到的是一身褴褛的衣衫,以及正在不断渗出黑色机油的左腿。
自己彷佛已经在这座档桉馆中跋涉了数年之久。
老神甫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体上留下的这些痕迹,被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终于有所松动,他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许多遥远的彷佛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审判官来访,调查资料,诡异的异端崇拜记录,消失的年份……
然后审判官离开了档桉馆,他则留在这里,继续寻找那失踪的1885年记录……
轻柔的海浪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明显了一点,但仍然彷佛隔着厚厚的帷幕,就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一样。
但就是这遥远缥缈的海浪声,让老神甫的头脑突然变得比刚才还要清醒,伴随着记忆的松动,他的理智和判断能力也在迅速回流,下一秒,他便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个巨大的异象——不是某个异常,不是某个带有恶意的超凡存在,不是一个幕后黑手或者一次超自然现象,而是一个巨大的异象!
普兰德城邦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异象中心!
“坏了”
老神甫惊呼出声,转身便拖着已经不再灵便的躯体跑向自己的岗位。
下一秒,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一个诡异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档桉馆中。
在这封闭的室内,那诡异身影却撑着一把怪异的黑色大伞——彷佛是为了阻挡无处不在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