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贾瑜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她这十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她还没有长到可以记住父母模样的年纪,还襁褓中的时候双亲就去世了,寄人篱下,俯仰由人,受尽内宅蠢妇的指点和苛责,还拿她克父克母来说嘴。
这些痛楚都埋在一个十四岁女孩子的心里,可她要是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估计会活的更不加堪,所以她活泼好爽,气阔量大,是女儿家里的异类。
除去天性使然,贾瑜更愿意相信这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学会保护自我的方式,不然,那些流言恶语早就把她伤害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了。
当贾瑜听到她在睡梦中说“她们都欺负我”的时候,只觉得心疼不已。
贾瑜轻轻走到床边,确定她真的是在呓语后,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回到外间,贾瑜对翠缕道:“今天晚上你和你家姑娘就在这里睡下。”
随即又对晴雯和媚人吩咐道:“就让史姑娘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她若是睡在大床上不合适,晚上好生伺候着,我去别的地方对付一晚。”
卧房外面有两张小床,用纱帘隔着,是给贴身丫鬟们准备的,方便夜里伺候主子吃茶出恭。
贾瑜不忍叫醒史湘云,便让她们主仆二人各睡一张小床,晴雯和媚人还睡在大床上,不过他就不能在屋里睡了。
晴雯连忙道:“爷,我跟您一起吧。”
贾瑜摆了摆手,走进茫茫的夜色中。
晚上喝了不少的桂酒,有些醉意,贾瑜决定去会芳园里散散酒气,然后再回来找个地方睡觉。
会芳园中一片静谧,月影沉沉,隐隐有虫鸣传来,各处悬挂着红灯笼,贾瑜沿着香径慢慢的往里走着,复行数十步,至一处假山前,突然察觉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道白色的人影在晃动。
贾瑜停下脚步,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那人连忙走了过来,贾瑜这才认出她,问道:“大晚上的你不歇息,在这里干什么?”
龄官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家睡不着,出来走走。”
“那也别往园子里来啊!”
龄官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奴家不配进来吗?”
贾瑜无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黑灯瞎火的,别滑进水里了,你胆子可不小,大晚上一个人在园子里转悠。”
月光下的龄官乍一看和林妹妹有八成像,哪怕是仔细看也有六成像,贾瑜差点没忍住把她揽进怀里。
龄官“喔”了一声,低下头不言语,贾瑜道:“我送你回去。”
贾瑜把她送到她们院门口,轻声道:“早点歇息吧。”
“奴家祝贺老爷高中探花。”
贾瑜摆了摆手,转身回去了,龄官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走远。
两个巡夜的嬷嬷迎面走来,见到贾瑜连忙福礼,贾瑜吩咐道:“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我对付一晚。”
一个嬷嬷连忙道:“老爷,前院的小书房里有一间卧房,干净整洁,要不去那里将就一下?”
贾瑜点点头,跟着两个嬷嬷去了原贾蓉院前面的那间书房。
一个嬷嬷点亮屋里的烛台,另一个嬷嬷去传热水,并带了两个丫鬟回来,贾瑜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把她们打发走后,上床睡了。
翌日,晴雯一大早就过来把贾瑜唤醒了,贾瑜回到正堂,史湘云不好意思的说道:“瑜哥哥,是云儿的不是,让你在外面睡了一晚。”
贾瑜笑道:“无妨,云儿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呢,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晴雯和媚人的伺候下,贾瑜换好官服,洗漱后,和史湘云一起用了早饭。
没有人的时候,晴雯和媚人会和贾瑜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一旦来人,她们就会主动的退到一边伺候。
用完早饭没多久,三春来了,探春问道:“云儿,你昨晚怎么没回去?”
史湘云解释道:“我本来是想歪一会儿,结果一歪就歪到了天亮,我在瑜哥哥屋里睡了一晚,不对不对,我是在外间小床上睡的。”
贾瑜笑道:“我在小书房里睡的。”
巳时中刻,礼部遣官轿来接贾瑜至琼林苑赴宴。
琼林宴由专门为皇帝服务的仪鸾司筹备,由此可见皇帝对新科进士们的重视。
宴会期间皇帝不至,由太子主持,会试考官和各部院主要官员陪宴。
开宴前,太子陈贤率两百四十二名新科进士朝文德殿三拜九叩以谢皇恩,随即击花鼓,奏雅乐。
新科进士们十二人一桌,三鼎甲一桌,地上铺着宫毯,众人席地而坐,随后仪鸾司的宫女们置宫菜七十二道,点心水果二十四盘,御酒八种。
景文帝令大太监向众新科进士赐诗两首,告诫他们要忠君体国,勤于王事,随即又给每名新科进士赐下四书五经、官服两套、靴两双、笏板一支,另各赐宫花四朵,簪于幞头上。
新科进士们由状元慕容鸿信带领,再次拜谢皇恩,然后琼林宴正式开始。
至未时中刻,琼林宴结束,期间贾瑜作诗词各一首,获得一致好评。
荣国府。
众人正在为贾瑜明天的承爵宴和功名宴做准备。
要是摆在别的人家,这两个宴不仅要分开办,而且每个都应该大办三天,哪有像贾瑜这样的,两宴合为一宴不说,还要在一天内办完。
贾政一大早就起来了,带着贾宝玉和贾芸给按顺序给四王六公,九侯十一伯投递请帖,剩下的子、男以及将军府则由下人们去拜呈请帖。
申时中刻,李纨带着素云去宁国府以礼相请,晴雯和媚人捧着两只锦盒,随贾瑜去了荣国府。
花厅内。
除贾赦、邢夫人和薛蟠,所有人都来了。
今天贾瑜是主角,他一进来就被贾政请到了上座,待众人坐定后,打扮一新的贾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按照规矩,先请孔子神位,贾兰三拜九叩后走到贾瑜面前跪下,双手奉上拜师金帖。
贾瑜接过拜师金帖,贾兰捧着茶盏,举过头顶,恭声道:“弟子请师父用茶。”
贾瑜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贾兰依次奉上来一把芹菜、一碗莲子、一碗红豆、一碗红枣、一碗桂圆和一捆干瘦肉条。
晴雯和媚人走上前代贾瑜收下,随后贾瑜赐下四书五经,师徒二人齐颂《大学首章》,象征着贾瑜担下了“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
贾瑜严肃道:“既然汝拜在为师的门下,那为师便设四戒四宜,以做鞭策,望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贾兰拜道:“请师父示下,弟子洗耳恭听。”
“一戒懒惰晚起、二戒奢侈华丽、三戒自负自傲、四戒狭隘偏执。”
“一宜勤奋读书、二宜尊师敬长、三宜诚信谦逊、四宜普爱众生。”
贾兰叩首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铭感五内,不敢荒废。”
随后贾兰给贾瑜再次三叩首,至此,拜师仪式完成。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李纨不由得落下泪来,贾菌巴巴的看着贾兰,娄氏心中艳羡不已。
贾瑜笑道:“大嫂子,按照礼数,学生要住在老师家里,不过我不日就要离京,等我回来后再让兰儿住到东府去,我会给他安排一间院子。”
李纨给贾瑜郑重的福了一礼,轻声道:“一切全由二叔做主,以后兰儿就要麻烦二叔照顾了,他要是做错了事,二叔尽管打骂,让他长记性改好。”
“大嫂子言重了,先开宴吧,中午琼林宴上我光顾着和别人说话了,都没怎么用饭用菜。”
李纨连忙让素云去传菜,鼓瑟齐鸣,台上的小戏官们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贾政和贾瑜二人一桌,贾宝玉、贾琮、贾环、贾芸、贾兰和贾菌一桌,师徒不能同桌。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婶娘一桌,姊妹们坐了一桌。
拜师宴是很正式很严肃的场合,不比上次薛宝钗的生日宴,贴身丫鬟们没有资格落座,全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伺候。
贾瑜和政老爹说着琼林宴的流程、场面和发生的事,听的政老爹心驰神往,浮想联翩,这可是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向往的“科举第一宴”呐,只可惜自己这辈子已经是无缘了。
台上小戏官们昆曲唱的极妙,大有“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的架势,这正戳中了贾母这位“老戏迷”的下怀。
贾母笑道:“瑜哥儿,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不如就把她们放在西府里吧,老婆子我好沾沾你的光,天天有好戏听。”
“老太太若是想听,随时打发人叫她们来就是了,反正两府离的也近。”
用完饭,众人各自散去,贾瑜刚走不远,就听见香菱在身后喊了他一声,贾瑜让捧着六礼束脩的晴雯和媚人先回去,自己则站在原地等她们过来。
薛宝钗带着莺儿和香菱移着莲步,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宝姐姐。”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瑜兄弟,你能陪我走走吗?”
贾瑜想了想,道:“宝姐姐若不嫌晚,可至会芳园一叙。”
会芳园内。
暮色沉沉,不知名的鸟儿躲在桃花林中轻啼,其声悠扬婉转,和细碎绵长的虫鸣声组建起春夜的奏鸣曲,晚风中夹杂着花草的香气,湖水泛起涟漪,撩动着女儿家的裙摆和心绪。
莺儿和香菱在前面打着红灯笼,薛宝钗默默不语,低着臻首,慢慢的走着,贾瑜笑道:“我后日就要前去扬州,可能几个月回不来,宝姐姐和二姐姐你们若是无事,便多往这园子里来游玩,下人粗鄙,不懂欣赏,莫要辜负了这一园的风光才是。”
薛宝钗“嗯”了一声,抬起美眸看着贾瑜,见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问道:“瑜兄弟,此去扬州何意?”
贾瑜也不隐瞒,道:“林姑丈病重,恐将不久于人世,我必须要去扬州当面拜见,向他老人家求娶林妹妹。”
薛宝钗长舒了一口气,释怀又落寞道:“我就知道,你和林丫头很般配呢。”
贾瑜笑道:“那是自然,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观点和宝姐姐你的一样,都说我和林妹妹很般配。”
薛宝钗慢慢停下脚步,柔荑捏着裙摆,脸色涨红,身子微微的颤抖。
“瑜兄弟,我...我...”
贾瑜叹道:“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多情生怕累美人。宝姐姐,我知你心意。”
薛宝钗抬起头,鼓起勇气,颤声道:“瑜兄弟,你能抱我一下吗?”
见贾瑜犹豫,薛宝钗瞬间落下泪来,转身就走,贾瑜一把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就把她引到了自己的怀里。
薛宝钗紧紧的抱着贾瑜,俏脸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哭了起来,香菱连忙跑过来查看,她跑的飞快,莺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跑到了贾瑜的面前。
香菱一脸欣喜的看着小瑜老爷把自家姑娘抱在怀里,薛宝钗从贾瑜的怀里挣脱出来,咬着贝齿啐道:“你这死丫头看什么?”
香菱下意识的抱住脑袋,贾瑜笑道:“和你莺儿姐姐去园门口等着,我和你们家姑娘说说话。”
香菱“喔”了一声,被小脸通红的莺儿给拉走了。
贾瑜重新把薛宝钗揽进怀里,叹道:“宝姐姐,我亦有意,但是有些事我保证不了,你知道的,我没法说。”
把脸贴在贾瑜的胸口上,嗅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隐隐还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薛宝钗轻声道:“我不在意的。”
她懂礼法,明事理,几番拿自己和林丫头比较,结论告诉她,自己做不了正房太太,这种事不是她想就能得到的。
贾瑜双手环着她丰满的腰肢,柔声道:“世俗如刀,我亦不能特立独行,与之抗衡,但我一生之求,便是和三五佳人清风共明月,白首不相离,除了伦理的规定,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薛宝钗抬起头,痴痴的看着贾瑜,坚定道:“我会等着你纳我进门,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剩下的都不重要。”
他的容貌、他的诗词、他的担当、他的气魄,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都会撩拨着她的心房,她常常辗转反侧,泪湿罗巾,只叹爱而不得,见他如今亦是有意,虽自视清高,但在现实面前,她选择妥协,不论如何,只要是他就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眼见贾瑜的脸越凑越近,薛宝钗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住他,贾瑜察觉到异样,大喜过望,把舌头递了进去。
(大家好像喜欢林妹妹更多,但他宝钗、湘云和宝琴也要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