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哥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揉了揉有点睁不开的眼睛，我应了一声便强撑着困意起身。大山里的清晨雾气很重，加上此时正是初秋，窗外有天光透入却被雾气遮住了外面的风景。
我一听隔壁已经没了秃子的呼噜声就想着他大概也是起床了，毕竟他的睡眠质量从小到大就没差过……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在外面大嗓门儿嚷嚷
“哎我说老头儿你过分了！约架就约架，你这偷袭算什么本事！”
“我这是让你们年轻人知道，江湖险恶可远不止行尸鬼怪！你们净土宗的崽子个个都一身腱子肉，还想让老头子我用这把老骨头来跟你硬碰硬？看招！”
“哎呦卧槽！说好的不踢档不打脸！别以为你是发仔的爷爷我就不敢还手啊！”
“你能碰到我尽管来，上次跟净土宗的秃驴交手还是八几年的时候，江山大师在你这个年纪都能倒拔垂杨柳了！”
“你就吹牛吧你，哎江山大师？！……吃我一脚！”
……
我听着外边传来的动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有些发自内心的欢喜。只是没一会儿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怕是不会长久了……
披上衣服打开门走到屋外，此时秃子正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被老爷子用一根竹棍按倒在地上，他赤裸着的上身热气腾腾，下身则换上了一件带有金色纹路的短裤，那套他自认为引领潮流的衬衫和破洞裤被整整齐齐的折叠起来放在门口的竹椅上。
我对此情景有些惊奇，秃子那牲口般的气力我是知道的，之前那乱葬岗的行尸如此巨大的力量都能被他砍瓜切菜，老爷子这病殃殃的身体哪来的力气压制他？
就在这时场中较劲的两人总算发现了我，老爷子笑呵呵的收起竹棍敲了敲秃子的光头，秃子似乎是觉得在我面前丢了脸面赖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不肯起来，直到我上前踢了他屁股一脚他才不情不愿地一个驴打滚翻起身……
“爷爷，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跟这死秃子胡闹，他这体格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爷子却挥挥手示意他无碍，我注意到他手腕处的大片伤疤，一时又想起了旱魃，想起了老爷子命不久矣，眼眶又红了起来。
见我这般表现老爷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突然间就挥着竹棍对着我的屁股来了一棍子，直疼的我撕牙咧嘴眼泪也收了回去！秃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还没等我问老爷子为什么生气，就听他大骂出口
“他奶奶的，臭小子你既然答应了接我的班，以后就不许这样软弱！别动不动就哭！哭给谁看？那些行尸恶煞不会同情你！那些江湖仇家更不会同情你！再敢哭，以后行走江湖别说你是我的孙子！”
我一时被老爷子的话吓住了，从小这个家我就只怕他，老爷子的育儿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从小到大我可没少挨过他揍！
见我低头闷闷的也不说话，老爷子这才缓和下来
“别怪爷爷对你严厉，将来你要面对的是现在的你无法想象的，你想要接过我的担子，不光是接下赶尸匠的传承，更要接过赶尸匠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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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老伙计临走前有预料处理旱魃可能会死一批人，所以他们委托我若是有人回不来，便将那些回不来的人的衣钵寻人传承下去……如今他们都死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给他们一个一个的找传人，你就是唯一的传人！接下来的一年我会对你进行魔鬼式的训练，坚持不下去也得坚持！一个个老伙计正看着你，也看着我！”
我含着泪强忍着内心的委屈重重点头，秃子却上前搂着我的肩说
“你李哥我陪着你呢，其实训练很爽的，我以前在工地，每天不搬个几千块砖头我都浑身不得劲！”
见老爷子有些警惕的盯着他，手里的竹棍蠢蠢欲动，他吓得一哆嗦赶忙补充一句
“当然，我已经算是半个净土宗的人，所以赶尸匠的活儿我就不学了！”
我嫌弃地一把推开一身汗味儿的秃子，不过经他打岔内心却要好过些了，再次对着老爷子点头道
“放心吧爷爷！我一定不辜负前辈们和您的期望！”
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头露出笑容来，对着我跟秃子说道
“那就随我来！阿才，你也来！”
站一旁看热闹的大哥一脸惊诧的指了指自己
“我？老爷子，我的身手您是知道的！您确定还要指导我？”
随后就见一道竹影飞速砸到他额头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于是大哥也捂着额头灰溜溜的跟着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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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我跟秃子经历了这辈子最苦的日子，直到今天想起来我仍会觉得全身发凉，若是再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虽然我仍旧不会拒绝爷爷的要求，但起码体能训练中其实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
湘西的崇山峻岭成了我们的练习场，百米高的悬崖徒手攀爬，几十米高的水潭要一跃而下，老爷子说这些是练习胆量，若是连高空的危险都无法克服，那么也别指望着能面对行尸而不手抖；每天我们几人要背着负重翻山越岭，从最开始的负重十来斤行进十几里地，到后面逐渐变成负重百余斤行走几十里，这是锻炼耐力！回程时每人需要带上同等重量的木柴，到家还得劈柴，老爷子美其名曰锻炼爆发力……其实我也知道每天这么多柴火家里压根就烧不完，到最后多半都被拿去卖钱了……
如果说前面的这些项目只要咬牙坚持就能完成，到每天的晚上却只是我一人的噩梦了！看着眼前这一堆古朴破旧的书籍符箓我简直要发疯，按理说我这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看书应该不算一件难事，可这些书中的内容晦涩难懂，符箓在我眼中更是如同鬼画符一样，偏偏我看过后老爷子还得一个字一个符号的考校我，我简直觉得我在这半年时间把下半辈子的书都看完了！
于是白天最是折腾肉体的体能训练反而成了我最心情愉悦的时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当一个苦难大大盖过了另一个苦难，你便会觉得另一个苦难不是苦难而是享受了。这话虽然说着绕口，却是我那时最真实的写照……
这天我与秃子，大哥三人完成了白天的训练正往回走呢，秃子手里还提了只怎么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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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家鸡的‘野鸡’，据他所说谁家家鸡会跑到那深山老林子里？家鸡上山自然就成了野鸡了！我没法反驳他，只是吐槽这货一点没个佛门弟子的样，他却洋洋得意的说他只算半个佛门弟子，何况他自认的师傅江山大师都不像个和尚，那自己就不用守这些迂腐的规矩嘛！
正与秃子扯着蛋呢，远远就瞧着山脚下站着个人影，秃子视力好，一眼就认出来是老爷子在山脚等着，连忙大呼小叫向着山下跑去，肩上扛着的几百斤柴火都差点被他颠散架了
“老头儿，你瞧我抓了只啥？今晚给我们加餐啊！炖个老母鸡汤！”
这他娘的是只公鸡！这死秃子到底还有没有点生活常识！
心里疯狂吐槽，我与大哥也不示弱，但奈何我天生没有秃子和大哥的这般体魄，此时扛着柴火已经是气喘吁吁的，只能走在最后迈着碎步缓缓下了山。
正值隆冬临近春节，此时也是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但我们三个爬山涉水倒是不怕冷。等我走到近前，秃子和大哥正坐在道路两旁休息呢，秃子身上冒着热气，手里还提溜着那只公鸡，但不知为何这公鸡正不安的咯咯叫着不断在秃子手里挣扎，我心里想着它想必是知道了自己之后的命运。
大哥却是没怎么出汗，只是静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我。老爷子这半年下来显得越发苍老，但穿着厚重棉袄的身形仍旧挺的笔直的站着，见我过来便招呼我先放下柴火休息会儿，等我也喘着粗气坐下这才说道
“发仔，爷爷最近越发有些力不从心了，想必最后的时日就快到了……”
见我盯着他只是一言不发，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
“你这半年的努力爷爷都看在眼里，王氏本家的本事你也学了大半过去，爷爷没说的是，你是个天才！只是我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让你先学王家的本事是爷爷的私心，但那些老伙计的传承你也不要落下……”
说着却转头看了眼坐在地上衣着单薄毫无形象的秃子一眼，又回头对我笑道
“净土宗的那帮秃驴本事不大，行事理念却极合我心意——学到本事是要去用的，否则空有本事在身却不实践，即使是我也可能栽在一个小小行尸的手中。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今晚好好吃一顿，明天你就出门历练，听说近期湘西各地都有闹尸变的传闻……”
我听到这还没等老爷子说完一下兴奋的跳了起来！搂住老爷子就亲了一口！苦学半载，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砰’！
迎接我的是一根竹棍，半年训练中我时常与秃子和大哥交手，身手已是不同往日，但这下也不知是没躲过还是不想躲，虽然避开了额头，却仍被打到肩膀上有些生疼
“臭小子净跟那些洋人学些坏毛病！”
“嘿嘿嘿……秃子，大哥！走咯，回家炖鸡汤去！”
“这他娘的是公鸡，公鸡爆炒才好吃，炖汤那不是纯浪费么！”
“秃子你他娘的……”
我俩打打闹闹的走远，后面的老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大哥安静的起身站在他身边，面容平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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