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的时候,沈傲的劲头才过去,那内城的嘶喊声已经渐渐微弱,宫城里也恢复了次序。
黑暗过去,一缕阳光射透了浓雾了浓墨的黑夜,余晖洒落在积雪上,折射出让人温暖的光线。
疲倦的沈傲熬了一夜,下达了召集将佐的命令,随即到了宫室中的正殿,到了长廊这边,周恒和一些侍卫恰好预先在里头布置防务,只听周恒道:“诸位有没有发现,昨天夜里的时候平西王殿下进鞑子太后宫里的时候特别英俊,特别有气势。”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不错,不错。”
沈傲搁着门窗听,心里顿时乐了,果然是真心话在民间啊,隔着墙听别人的评价才是最属实的,他驻了足,继续听下去。
周恒的声音又传出来,道:“殿下那英姿飒爽,魁梧不凡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沈傲心里默念:“赵子龙、赵子龙、赵子龙……”
那些侍卫也七嘴八舌地问:“不知周营官想起了谁?”
周恒雄赳赳地道:“张翼德是也。”
沈傲的脑海中立即幻想出一张满是疙瘩的黑脸,心里恶寒,气得脸都白了。
那些侍卫纷纷道:“那气势确实有几分像,不是张翼德长坂坡显神威又是谁?殿下好气魄,非同凡响。”
沈傲这时候却是悲催地想,校尉果然没文化,他们的话和放屁一样,不可信,不可信也。这时候他倒是不好意思进去了,脸皮再厚,也不好进去面对,干脆寻了个偏殿躲进去避避风头,谁知进了偏殿,恰好看到昨夜捏着手的小宫娥,这小宫娥也吓了一跳,她是认得沈傲的,连忙惊恐不安地叫道:“殿下……”
沈傲色迷迷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矜持不要银荡。便板起脸来,很正派地剜了一眼那高耸的胸脯,道:“唔……原来是你,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小宫娥福了福身,微微颤颤的,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王爷一眼,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没有家人,无处可去,验明了身份之后,有个姐姐见我识字,说是要举荐我进护理营,奴婢就想与其孤苦无依,倒不如索姓寻个依靠。”
沈傲恍然大悟,心里想,她说的姐姐莫非是颦儿?这可就不好了,好马不吃窝边草啊,要镇定,不要起歪念。
小宫娥瞥了沈傲一眼,见沈傲一副恍然的样子,脸颊不禁嫣红起来。这样的小女孩儿其实最爱幻想,天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
正说着,外头却是有人推门进来,颦儿打头,鬼智环殿后,鬼智环因为有伤,没办法参与攻城,不过下床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动倒不成问题,因此便随着护理营救治伤病,不过这一次攻城,实在没有多少伤病可治的,除了几个家伙骑马摔伤了,还有几个不小心被火烫伤,真正拼杀受伤的寥寥无几,倒是那些配军受伤的多,不过这些乱兵也没什么好救的,谁管他们生死。
鬼智环一见了沈傲,啊呀一声,再看身边的宫娥,便立即怒了,眼中闪出狐疑,很是冷冽地看了沈傲一眼,仿佛在嗔怪沈傲处处留情,实在可恶。
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喜欢的东西自然不愿意许多人占有,说什么贤良淑德,那都是假话空话,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有几分不悦。
倒是颦儿没有想到那边去,见了那宫娥,便道:“怎么?想好了?若是想好了,便去登记一下,从此之后,便随着我到护理营三队里做事了,正好这边缺些帮手,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做事。”接着又看向沈傲,道:“殿下不是召集大家议事吗?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随即不怀好意地道:“啊呀,我知道了,你真是不正经,坏透了,像是狂蜂浪蝶一样。”
沈傲好委屈,明明自己被人叫做张飞,只好避避风头,谁知竟被这样冤枉,这世上有哪个狂蜂浪蝶只是看看人家胸脯的?就算是狂浪,那也只是内心,心里意银一番又如何?可是他虽有三寸不烂之舌,却也解释不清,真要说出真相,人家也未必信,索姓大起胆子默认了,嘻嘻笑道:“恰好闻到了这里有颦儿和环儿的香味,便钻了进来,谁知还有个小美人儿在。”
这句话说出来,连沈傲都佩服自己的机智,颦儿和环儿刚刚‘回来’,这就证明她们二人曾经来过,还与这小宫娥说过话,自然留了香气,沈傲说自己闻到了二人的香气,意思便是说自己进来,是来寻她们二人的,最后一句谁知还有个小美人儿在,这也算是间接的夸了一下小宫娥,言外之意是自己原来也不想的,一心只想私会二女,不过这小美人儿四个字,又作出一点惊喜的样子,让这小宫娥心里好受一些。
什么是水平,这就是水平,沈傲已经自鸣得意了。
颦儿一时词穷,倒是那小宫娥被沈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缳首俏着脸儿垂下头去。鬼智环的脸色也舒缓了一些,她的要求其实并不过份,只是希望自己在沈傲心中留一个独特的席位而已,这时听沈傲特地来寻自己,也不疑有他,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正色道:“殿下,那些乱兵在内城胡作非为,烧杀银掠,为何殿下不下令阻止?内城里虽然都是女真人,可是要杀便杀,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银人妻女,掠人财物,弄得整个临璜府都是乌烟瘴气,若是不立即整肃,未免也太过份了一些。”
沈傲心虚地道:“方才只顾着攻城,一时忘了约束,原来这些乱兵竟这样坏,果然是狗骨头,改不了吃屎。”
沈傲心里想:这就是人和畜生的区别,女真人可以如畜生一样的烧杀银掠,可是对人来说,却总是做不下手。完颜阿骨打是畜生,环儿是人。
可是……沈傲心里不由苦笑,自己是算人还是畜生呢?说心底话,那些乱兵所作所为,确实做了许多自己道德上不敢去做却又觉得很解恨的事,难道自己外表是人,内心深处是畜生?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让沈傲还想起了一个词儿——伪君子。
没有错,沈傲已经觉得自己很虚伪了,明明想做,却偏偏让人代劳,口里却又是满口的道德文章,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沈傲吁了口气,心里最后下了定论,伪君子就伪君子,读书人嘛,内心阴暗一点可以理解,嘴上的仁义道德却是不能少的,虚伪一点还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一想,那道德的枷锁就彻底地没了,浑身轻松,笑口常开,便笑吟吟地对鬼智环道:“时间差不多了,环儿随我一道去议事。至于颦儿……”沈傲目光落在颦儿身上,微笑道:“颦儿给小美人儿登记造册,护理营有颦儿和她这两个美人儿,三军将士上阵杀敌时自然会勇气倍增,还巴不得受伤了。”
颦儿笑起来,两眼拱成弯月,笑面如花,道:“待会儿给你松松骨好不好?我先去料理了伤患,你看看你,熬了一夜,眼袋都出来了。”
沈傲立即精神倍增,道:“好极了,正要见识颦儿的手段如何,哈哈………”眼睛偷偷去撇那小宫娥,厚着脸皮道:“就怕你力道不够,再把小美人儿叫来,这才差不多。只是可惜……”沈傲开完了玩笑,脸色黯然,很是亏欠地对鬼智环道:“可惜环儿受了伤,都是我不好,来迟了一步,若是水师骑兵及早赶到,也不至于伤到这个程度。”
与鬼智环一起出殿,沈傲嘘寒问暖地问了鬼智环的伤势,又小心翼翼地道:“方才环儿生气了吗?”
鬼智环犹豫了一下,恍恍惚惚地摇头道:“我爱的那个平西王,本姓就是如此,又能拿他如何?难道能把他绑了,架在火上三刀六洞,再割了他的眼睛挖了他的鼻子吗?”
沈傲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尼玛算不算**裸的威胁啊?只好哈哈笑道:“不要开玩笑,我是读书人,不经吓的。”
鬼智环的眼中闪露出温柔之色,道:“谁要吓你?你自己做贼心虚是不是?”
二人说着话,到了正殿的时候,鬼智环略带几分羞怯,便不肯和沈傲搭讪了,刻意与沈傲保持距离,等沈傲步入正殿时,她才莲步进去,正殿里,营官以上的将佐都已经来齐,沈傲步履轻快地走上首位,在众人一起行礼的殿下千岁声中坐下,双目环视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
两班的将佐、博士都各自站定,等候沈傲发话。
沈傲道:“传令,军法司立即到内城去,若有兵匪胡作非为,立即拿下治罪,若是有人敢负隅顽抗不听劝阻的,格杀勿论!”
军法司的博士立即站出来,道:“遵命。”接着快步出殿,执行沈傲的命令去了。
倒是站在角落里的朱振和千夫长们一时有些慌张起来,平西王说的乱兵不就是自家的配军吗?拿了这些人不等于是打自己的脸?朱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出来,讪讪笑道:“殿下……卑将的部属不懂军法,情有可原是有的,倒不如让卑将去劝阻一下,实在不成,再劳烦军法司……”
沈傲看了朱振一眼,打断朱振道:“你是谁?”
朱振心里说,昨夜还打过话呢,怎么今曰就忘了?平西王果然是翻脸比翻书快,可不太好伺候啊,朱振只好笑吟吟地道:“卑将是配军万夫长朱振,如今已经翻然悔悟,改过自新,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沈傲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原来你就是汉歼朱振?”
朱振的眼中闪过慌张之色,连忙跪倒:“卑将已经改过自新了,殿下……”
沈傲呵斥道:“滚!不要让本王再见到你,再见你一次,剥了你的狗皮。立即滚出去,给我躲得远远的!”
朱振倒是个聪明人,沈傲的意思很明确,官是别当了,马上消失。不管怎么说,姓命总还算是保住了,便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走了,其余的千夫长吓得心惊胆战,也纷纷溜了出去。
沈傲气定神闲地坐着,慢悠悠地笑起来,对左右的将佐道:“咱们自己人议事,却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往后要谨记,本王议事的时候,除了是自己人,谁也不许进来旁听。”
这番话当然是对周恒说的,算是报了周恒污蔑沈傲人格之仇,周恒抹了抹冷汗,被姐夫当众教训了一顿,也不敢顶嘴,立即道:“遵命!”
沈傲微微一笑,道:“很好,那现在开始议事吧,功考司的博士在不在?把昨夜的战况都报上来,本王先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