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恍惚之间，脚步已踏入凉亭中。
站在岸边的侍女看见，转身走了过来，跟引领孟离进来的少女一起，冲他盈盈一笑，然后分站两侧，伸手就要为他宽衣。
意思很明白，三合庄的庄主喜欢泡在泳池里跟客人谈事情。
孟离挥手将两人的手挡开。
他可没有穿泳裤。
水空城躺在池边，并没有回头，却好似发现了他的动作，轻笑一声，道：“孟老弟不必客气，这里并没有生人……哦，这位是家嫂，她也不会介意的。”
他显然很清楚地记得孟离上次来时，曾见过什么人。
不过让孟离意外的是，那名妇人，竟然是他的嫂嫂？
把自己的亲嫂嫂，弄成一个活死人？
这水空城，可是真行。
不过，孟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水空城似乎只有一个哥哥。
水道显。
如此一来，这也变解释通了。
水空城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在场的人中，管家和嫂嫂不是活人，侏儒不算正常人，至于四名侍女……
更不会被当做人看。
不过，孟离却向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的习惯，他不理眼前的两名侍女，径自穿过凉亭，走上草坪，在一张躺椅上坐下。
侍女见状无奈，只好端了一个果盘、一大杯酒，给他送过去，然后就站在两旁。
脸上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很明显，训练有素。
泳池的水面上，波纹荡漾，反射着阳光，泛着粼粼的光芒。
水空城虽然自胸部以下皆泡在水中，身体却也并没有入水多少。
因为他只有半个身子。
下半身整整齐齐得消失了。
只留下大半个小腹、和大腿根部的轮廓。
被一个黑色的鲨鱼皮紧身“短裤”包裹着，只不过这条短裤并没有裤腿。
凉亭内外，看起来人不少。
然而孟离发现，除了四个侍女，他竟然是唯一一个完整的人。
水空城非但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甚至都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水空城虽然赤着身体，脸上却仍旧带着那张看起来很厚重的青铜面具。
显得跟四周的环境极不协调。
水空城侧头看了孟离一眼，对他的“不赏光”也并不在意，而是端起旁边的酒杯，对他遥遥一举。
孟离同样举起酒杯，两人隔着虚空“碰”了酒杯，各自饮了一大口。
水空城将酒杯交给侍女，开口道：“孟老弟来，是为了仙墓之事吧。我就说过，你早晚会来找我的。”
不待孟离回答，他便继续说道：“我水空城别的本领稀松平常，但对于看人的眼光，却还有些自负。”
说到这里，他谓然一叹，道：“皇天不佑，仙路断绝。芸芸众生，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争来斗去，刻苦练功。可到头来呢？
终不过是一坯黄土罢了。”
水空城说完，摇头叹气一声，再次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气灌入喉咙之中。
“可是，仙路绝途，我却是不信的。我等凡人，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能够放弃！”
水空城的话，越说咬字越重，最后一个“弃”字几乎是从嘴里崩出来的。
“弃”字脱口，他突然扭头看向孟离，青铜面具之下，目光灼灼，看了孟离一会，开口说道：
“我这番话，想必你是认同的，然否？”
孟离点点头。
能够有一丝机会修仙，谁有愿意在武道蹉跎岁月？
水空城见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中猛然一击，溅起一片水花。
“今有志同道合者，当浮一大白！”
说完，他接过再次斟满的酒杯，冲孟离遥遥一举。
两人尽饮。
水空城一杯酒喝完，将空杯一丢，然后双掌轻轻向水面一拍。
一股寒气，骤然喷发，水面之上，瞬间升腾起一层白雾。
他身侧的两名侍女惊呼一声，泡在水中的身体，骤然哆嗦了一下，俏脸竟也在瞬间一白。
水空城的身体，却拔水而出，飞腾起来，落在孟离旁边的躺椅上。
水面上的白色雾气，聚拢之后，在阳光下又快速消散开来。
水中的两名侍女，哆嗦着身体，笨拙地爬上岸。
孟离留意到，她们两人的眉毛眼睫上，竟然挂了些细小的冰晶。
也没有见他发力，水空城随手一拍，竟至于斯，显然是一身寒冰真气，已练至极高的境界，比之孟离想象之中，还要更高一些。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这“寒冰真气”，绝对在“紫阳真气”之上。
怪不得水空城当年会散去一身苦修的内力，转而去练寒冰真气。
孟离双手轻轻一拍，笑道：“庄主这一身‘寒冰真气’果真了得，让人佩服。”
水空城一笑，刚要说句谦逊的话，不料孟离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不过，小子不才，却想讨教一下，还望庄主不吝指点。”
水空城一愣，怔怔地看着孟离，道：“你是认真的？”
孟离点点头，道：“我想，咱们互相称量一下，对今后的合作有意。点到为止，别无他意。”
水空城听了，越发纳罕。
他原本认为，孟离是看自己露了一手寒冰真气，年轻人不服气，忍不住想要切磋一下。
听到孟离的这番话，他才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别有深意”。
难道说，自己当初看走了眼，他的“紫阳真气”已经练到了六层、甚至七层的至高境界？
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话说至此，水空城也绝无退让之礼。
他当即笑道：“老弟既然喜欢，咱们就切磋一二。”
说完，他紧接着又道：“我说过，我水空城跟人合作，向来至诚，绝无过河拆桥之事。”
他补充这一句话，显然是已明白了孟离提议切磋的缘由。
无非是要用自己的“实力”来告诉他，他孟离并非是软柿子，让他在合作之中，不要对他打什么歪主意。
以免大家撕破了脸，都吃亏。
想到这里，水空城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取得了一点点微末的成就，就目中无人起来。”
“承让——”
孟离双手抱拳，客气了一句，然后竟端坐不动，而是翻出左掌，缓缓向水空城伸来。
还真是“缓缓”，慢得可以。
看到这一幕，水空城再次愣住。
他坐着不起身，显然是不愿欺负他一个没腿的人。
而出掌如此缓慢……
更显胸有成竹。
分明是不愿取任何巧，完全是要跟他硬碰硬地比拼内力！
他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要跟自己这个苦修了二三十年之人比拼内力？
一时间，水空城有种荒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