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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官员的种子

    进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秋墨池,一个是曾仕贵。这两人林苏都有感觉啊,如果说这世界上他有两个纯粹的文友,无疑就是他们了。

    他们虽然文才差了些,身后的底蕴差了些,够不上章浩然、李阳新、霍启这些人的分量,但单以跟林苏的关系而论,更纯粹些。

    林苏开心地迎了上来:“秋兄、曾兄,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秋墨池道:“要依我的意思,半个月前就该到京城了,但曾兄非得去海宁江滩抗洪,这一耽误可不就耽误了吗?幸好有师尊帮忙,否则,我们兴许就真误了。”

    曾仕贵不好意思地抓头:“海宁江滩有林兄的四十里长堤,固若金汤,小弟在那里也只是白吃白喝了几天……”

    他跟秋墨池是在林佳良婚礼上认识的。

    当时,参加林佳良婚礼的文人也就那么几个,都是志同道合的,他与秋墨池一认,就引为朋友,秋墨池事后还去他家里拜访了一回,两人也在吉城江滩那边转了几圈,秋墨池感慨,同样是江滩流民,海宁跟吉城现在可是两重天。

    这句话一下子打在曾仕贵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上。

    在他的认知中,海宁江滩跟吉城江滩应该没什么两样啊?为什么秋墨池这么说?秋墨池笑了:你印象中的海宁江滩那只是从前的江滩,现在的海宁江滩那是人间乐土,十万流民吃得饱、穿得暖,家家户户在做房子,知道是什么房子吗?比青砖做的房子都结实,外面还有大大的院子,这个时节花开遍地,如同人间仙境……

    曾仕贵如听天书,咱们去看看!

    于是,他就跟着秋墨池去了海宁,他们到的时候,林家兄弟刚刚赴京。

    曾仕贵一到海宁,就一头扎进海宁江滩,看了几个大厂,看到了无数的房子破土动工,看到了流民脸上梦幻般的笑脸,也听到关于林三公子妙手改江滩的种种神奇传说,他的心完全打动了。

    十年寒窗,他为的是什么?

    说建功立业他真没想那么远,他最真切的心愿就是改变吉城江滩十万流民的生计,因为他是吃流民的“百家饭”、穿流民的“百家衣”长大的,流民自己的孩子读不了书,而他却被流民老师带入文道!

    他得到的任何一点财富,他都毫不吝惜地送给流民,他做梦都想看到流民脸上露出笑容。

    他的根在吉城流民那里。

    那里他没有看到流民的笑脸,但在七十里之外的海宁,他看到了!

    他也听到了流民最大的心愿,那就是在今年雨季到来的时候,守住江堤。

    林家兄弟已经离开了海宁,他曾仕贵就代两位林兄,为海宁江堤战上一场,所以,在洪灾肆虐的时节,他在江堤之上。

    江堤上,他认识了杨知府,认识了抱山,也认识了林家的残卫,还认识了几大厂的厂长,所有人都将他当成自家兄弟。

    众人也都知道他的心愿,在洪水安全过境的那天晚上,抱山喝多了酒,跟他说了一句话:你跟林小子说一声,只要他点头,吉城那边十万流民全都迁到海宁江滩,又有何妨?

    这句话,让曾仕贵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都没有睡着……

    真的可以吗?

    如果可以,他的梦想转眼间就会实现。

    带着这份忐忑,带着激动,他一进京就来找林苏了……

    林苏可不知道他这份心思,问一声:“抱山先生也进京了吗?”

    三千里路途,凭他们两人的修为,不可能三天时间到达,一定是抱山送他们过来的,那么,抱山呢?

    秋墨池笑了:“师尊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林苏好吃惊:“我没惹他吧?他到京城了都不来见我和我二哥?”

    秋墨池哈哈大笑,说林兄切莫多心,我师尊才不是那么容易惹着的人,他打算在海宁江滩建一所学院,为十万流民的子弟提供读书的机会,这段时间全都在折腾这个,象打了鸡血一般……

    林苏眼睛大亮:“好!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想到,他倒先行动了,你告诉他,筹办学院所有的费用我包了,想在哪儿建就在哪儿建,想要多大的地儿,我给他多大的地。”

    海宁江滩,生计已经解决了,但光是解决生计还不行,还必须有配套的教育,才能成为真正的希望之地,如果按照他的设计,可能在科考之后也会很自然地考虑到教育问题,但现在,抱山已经着手在办了。

    真好啊,真是太好了,以抱山的天下文名,他也会有一堆的朋友,将这些隐居各地的大儒级别人物集中在江滩,江滩的这所学院,就非同小可。

    秋墨池笑道:“这还真不要你来批,你家老太太一听这个,开心坏了,已经批了!她说了,别的事儿你当家,这件事情你不同意都不行!”

    林苏也笑了。

    “曾兄……功课修习得怎么样?”林苏转向了曾仕贵,他的朋友中,也许唯有曾仕贵是他需要操心功课的,因为曾仕贵的底子还是太薄了些。

    曾仕贵慢慢站起,深深向林苏一鞠躬。

    林苏愣住了,林佳良、秋墨池也愣住,包括楼上的几女也愣住。

    她们可都知道曾仕贵跟林苏的关系,以他们的关系而论,曾仕贵不需要行此大礼的……

    林苏赶紧站起:“曾兄,你这是……”

    曾仕贵缓缓抬头:“林兄,你对小弟的恩德,小弟一辈子都还不完,但如今,小弟有一个过分的请求,万望林兄能够允许。”

    “你但说无妨!”

    曾仕贵道:“吉城十万流民,百年来生死艰危,仕贵出生于流民江滩,吃的是百家饭,着的是百家衣,流民子弟求不了学,但凑钱给我,让我能够参加科考,仕贵不管走到哪一步,不敢忘了流民之苦,今日,仕贵求林兄,准许吉城十万流民迁居海宁江滩!”

    林佳良和秋墨池面面相觑,好生意外。

    楼上众女也面面相觑。

    流民移居海宁江滩,这可是大事,当日陈姐也曾提过,林苏没有同意,因为海宁江滩虽然大,但也不是无穷大,住个五六十万人是可以的,一旦口子一开,后果实在无法掌控,一个搞不好,全天下的流民都朝这里来,谁受得了?

    林苏仰面看着天空,好半响,终于慢慢低头:“曾兄,流民迁移,非同小可,原本我是真的不欲沾这是非,但吉城江滩我去过,那里的确没什么资源,就地生财的门路不通,让他们来吧,分期分批地来,我让邓叔、戴叔他们妥善安置。”

    曾仕贵大喜过望,一膝盖就要跪下去,林苏赶紧拉住:“曾兄,你从未求过我什么,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却是为了十万父老而求,你之心胸,我好生敬重!”

    曾仕贵眼中有了泪花。

    “你的平生抱负,我全知道,抱负虽好,也得有平台施展才行,二哥,接下来的七天时间,你把京城大儒写的那些《圣言注》全拿出来,给曾兄、秋兄补补吧……哦,对了,曲哲也可以看一看。”

    林佳良轻轻点头:“秋兄,曾兄,我们兄弟一入京城,就寻得了一些资料,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好好参详,必有所得。”

    秋墨池倒还罢了,他本身是抱山的弟子,家境也优越,底蕴还算深厚,《圣言注》这种平民难以接触到的东西,他接触了不少,而曾仕贵,却完全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平民出身,对于《圣言注》,陌生得很,当初他面临殿试打了退堂鼓,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对《圣言注》有着深深的忌惮,会试之后,虽然他得到了林苏二十篇策论的滋养,再加上词道大进,但还是没什么底气,哪曾想进京第一天,不仅解决了父老乡亲的生计难题,还得到了京城大儒的圣言注,这番补课,或许真的能让他绝处逢生。

    他们去了,在曲府找了一间院子,专心苦学。

    林苏也好,林佳良也罢,都没有说一件事情,那就是林佳良所拿出来的《圣言注》根本不是京城大儒所写,而是林苏亲笔所书。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位大儒能够写得出这样的《圣言注》——

    这圣言注之奇,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精准!几千年来,各路文人各种注释,在历史长河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流传到后来,成为教科书的注解,自然是精准的。

    二是通俗!这些注解是给没有古文基础的现代人学的,自然是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这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学得快。这一点尤为重要,否则的话,秋墨池、曾仕贵在时间只剩下七天的情况下,拿到《圣言注》也是白瞎。

    三是全面!这一点最难了,当代学术是有流派的,某一派的人对自家派系经典的理解深,对其他派系的理解就浅薄了,绝没有一人,通晓所有流派的经典,哪怕真正的圣人,都不可能全能。

    也只有林苏懂,因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还有,他的超级作弊器……

    这些,曾仕贵和秋墨池打死都想不到。

    还有一个人也是想不到的,她是曲娟,曲娟没有随姐姐一起出去办厂,因为她一向对商业没什么兴趣,倒是对绿衣的琴啊琵琶啊兴趣浓厚,这会儿正跟绿衣在探讨曲谱呢,看到林苏过来,她笑了:“你还对我哲哥哥挺关心的,但我哲哥哥不需要看《圣言注》,他读的是我爷爷和七位大儒批的《圣言注》,你让绿衣姐姐教我学琴,我就求我爷爷让你看看那些宝书……”

    林苏抓抓脑袋:“我看书就犯困,你求来了我可能也看不完……”

    你这人!不识好歹!

    曲娟扭转了脑袋不理这个没良心的。

    绿衣拍拍她的肩头:“时间太紧了,只剩下七天时间,再好的《圣言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公子胸有成竹的你就别担心了,至于琴道,你愿意学我肯定教你,现在你先去看看我给你的那本曲谱吧。”

    曲娟去了。

    绿衣给林苏递过来一杯茶:“今天你答应曾仕贵那事,有点冒失你知道吗?”

    “说说看……”

    “眼前京城可是有传言,说你后脑生反骨,居心叵测,你这时候一声令下,十万流民跨府流动,齐聚海宁,会给人以话柄。”

    “话柄只是话柄,并不是罪证!没什么,我这一年来,留下的话柄本身就不少,也不多这一件。”

    绿衣轻轻摇头:“你总是这般云淡风轻的,那你想过另一个问题没有?天下流民这么多,你又能收得了多少?海宁四十里江滩最多也只能容纳五十万人,目前正是刚刚遭受洪灾的关口,你这口子一开,流民疯狂涌入,你就不怕海宁大堤都给你踩塌?”

    林苏叹口气:“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问题!但是,我不开这个口子,就没有流民涌入吗?一样会!我能怎么办?筑起高墙阻挡他们不成?”

    绿衣也叹气了,是啊,没有办法阻挡!

    所谓流民,原本就是流动的,哪里有生计就会涌向哪里,海宁江滩成为人间乐园,谁不想去?他们又怎么阻挡?筑高墙、建箭楼?来的人统统射杀?

    林苏道:“流民问题亦如水,宜疏不宜堵,除非天下的官府都重视民生,才能从根源上阻断流民外迁之祸。”

    绿衣妙目流转:“官府重民生,人间处处是乐土,就象你诗中所形容的,芙蓉国里尽朝晖……是吗?”

    林苏怔怔地看着她:“小宝贝,别这样解读行吗?你这样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得这么意味深长的,似乎在说我想造反……”

    绿衣直接伸手,将自己的嘴巴握上了。

    芙蓉国里尽朝晖,这句诗并不特别美妙,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极有玩味的,芙蓉国,什么国?谁的国?

    别人可能会曲解,她不能!

    她是他的小媳妇,不能为他招祸。

    话题转向,绿衣一双妙目落在他脸上:“公子,听到有人拜访的时候,你的眼神很奇特……你原本期待的是谁来拜访你?”

    林苏笑而不语,他今天一听到有人拜访,的确是心头微微一跳,他还以为是赵家或者左家。

    科考时间只剩下七天了,这两家该来了。

    但到如今,这两家偏偏就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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