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易了容,又持有司命星君府的腰牌,芫烛也还是不敢大意。
自出了昆仑那档事之后,人人自危,天界巡逻的天兵比从前多了几番,若是不慎被其中一队撞见了,可不是一百遍心经就能平息父君的盛怒的。
是以,自北门而出后,素来高调的九公主竟然也默默的压下了云头,尽量贴着下界飞行,未免造成凡人恐慌,还难得细致的施了隐身术。
速度虽慢,但一路上也算是平安无虞,暮色将起时,顺顺利利的进了谯明山境内,天黑之前必能抵达琢光山。
芫烛一面赶路,一面筹划着等见了四姐姐之后得要怎样的一番耍赖撒娇才能消了她的气?帮着自己将偷跑出来事给囫囵过去?
正想的起劲,不妨脚下却是一软,而与此同时,闻所未闻的兽鸣声响彻天际,一道更比一道厉害,震耳欲聋。
兽鸣之中带着逼人的威压,登时便将芫烛的隐身术给轰了个四分五裂。
事发突然,芫烛猝不及防的随着颠簸的云驾踉跄了几步,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一颗心也已提了起来,在顾不得想什么撒娇讨好的招数了。
谯明山历来荒凉,怎会有这般气势逼人的人物?芫烛十分不解。
而且,听这声音,还不是一般的打斗。
战场之上,各方拼尽全力,杀招一个接着一个,自是灵力最为混杂之处,怪只怪她方才想得出神,一脚踏了进来。
她修为不济,离得越近干扰便越大,又被不知哪一方的威压接连冲击,登时便觉出了吃力,灵力运转极为滞涩,脚下的云散了聚、聚了散,几欲坠下云头。
此等凶恶之地,自然不能久留,芫烛全神贯注的运转灵力,勉力驾着将散不散的祥云向相对平静的东面逃跑。
“我天——”
当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巨大的东西急速撞来之时,她已无力避开。
厚重的血腥味擦着鼻尖划过,浓稠的液体甩在脸上时还带着烫人的温度,至此,她终于看清了那袭击过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截手臂!
还热乎着呢!
云终究还是散了。
芫烛尚且来不及尖叫一声,人就已经坠入了谯明山的秃山乱石之中。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外,还萦绕着淡淡的臭味,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芫烛皱了皱鼻子,想起曾不知听何人说起过,谯明山上多石黄,想来这挥之不散的臭味便是来自于此。
石黄有毒,闻久了必会七窍流血、经脉寸断,她当即便屏住呼吸并封闭了嗅觉。
谯明山怪石嶙峋、不长花草,山丘一座连着一座,山坳一个比一个还深,所以即便是光秃秃的,也难以一眼望穿。
打斗声就在耳畔,但却寻不到准确的声源,只隐约能够猜到个大概的方向。
芫烛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地面的情况比在云上更糟,灵力被压制得厉害,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争斗声越来越激烈,不知是什么妖兽的怪叫声也越来越杂乱无章。
她确实是喜欢凑热闹,但也并不是什么热闹都要去凑的,尤其是打架这事,伤及无辜的可能性在诸多热闹中可谓是名列前茅。
于是,她一面竖起耳朵听声辨位,一面猫着身子在怪石当中穿梭,尽量的远离战争中心,寻一个勉强能够安身之处。
胳膊腿儿像是流星雨似的,她不只得防着地面,还得防着天空,染一身兽血就已经够恶心的了,若是被一块乱飞的肢体给当头砸下,那场面可真是……不敢想象。
芫烛从来不觉着自己有多衰,但今天……
“呸呸呸!”
吐掉啃了一嘴的泥,芫烛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想将那块从天而降的,正严严实实的压在她背上的散着腥臭味的东西给抖掉,却是……无果。
她运不起丝毫灵力,使劲折腾了一阵,平白出了一脑门的汗,也只不过是在原地划拉了几下,脚尖抛了两个小坑而已。
“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她翻着白眼吐槽,“肉可真够紧实的!”
翻起的白眼刚好瞟到又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瞄准的正好是她的脑袋。
“啊——”
没有预想中的迎头一击,背上也突然之间轻了,她半点没有多想,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抱着脑袋就跑。
然而……
一只略有些凉意的手揪住了她的后领子,与此同时,一道颇为无奈的声音传入耳朵:“方向反了。”
这声音……何等的熟悉!
曾多少次魂牵梦萦,让她神思摇荡。
芫烛扭过头去,勉强能够看见对方的半个下巴,眼里当即光芒万丈。
“你怎么在这?”
子胥正拎着她的后衣领往左蹿出两步,躲开了一块砸过来石头,音色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答道:“来寻你。”
“哦。”芫烛压着笑意答了一声。
她扭了扭脖子,想要摆脱这个不太体面的姿势,却后知后觉出他这话的蹊跷,便止住了动作,又问:“不对,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因为姿势的缘故,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这话一问出口,她便感觉到了那揪着她后领子的手霎时间紧了紧。
片刻的沉默后,隐约有几分幽怨的声音传入耳来:“公主忘了曾给在下种过琴瑟引的事情了?”
闻此,芫烛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略有些心虚。
说起琴瑟引,其实也算是个歪打正着的误会。
自元始天尊开坛讲经当日惊鸿一瞥,她便对这位闻名遐迩的矜华仙君起了“歹心”,并为此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只可惜,矜华仙君人如其名,风光霁月,即便她把月下老人的红线一捆一捆的搬来,也没有一根是成功套在了对方的无名指上的。
她自是越挫越勇,非要将那红线成功的绑上一回,于是怂恿着子熙去给自家师兄下了迷药。
她亲眼看着子熙端了掺了药的茶给他,又亲眼看着他将茶喝尽,然后抓心挠肝的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不见任何效用,最终还被对方以打扰自己研读医书为由给赶了出去。
法子是司命星君给她出的,药也是司命星君给的,当时说的天花乱坠,却是这么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她自是气急了,认为是司命星君在戏耍于她,当即冲到司命府去讨要说法。
可司命是如何搪塞她的?
她气势汹汹的找上门,而司命却只是气定神闲的晒着太阳、看着话本,笑意盈盈的说:“不急不急,往后妙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