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夷领着人进去后就再没出来,一直到天色由黑转灰,东方隐隐镶上金边,玉合殿的门才再一次被打开。子熙远远的便瞧见出门的两人神情疲惫,眉间结着愁绪,蒲夷躬身一礼将客人送走,随后转身进了寝殿,目光扫过她的藏身之处也未曾停留。
子熙又在殿外站了一会儿,直至晨曦初显,朝阳出山,这才抖落满身晨露,僵着四肢离开。
归来那日,在云上,她离他如此之近,却除了一双像在冰水中浸过的凉手之外再无其他发现,甚至于就连这一小小的发现也被他轻而易举的调转了注意力。
他定是用了障眼法的吧?
子熙后知后觉。
时近中午,蒲夷来了一趟留嬉殿,带来了帝君要闭关的消息。
彼时,子熙抱膝坐于软垫之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没了热气的清茶,仰着头看向面前站着的那人。她的皮肤本就如羊脂白玉一般,任何一丁点的不对劲都极为明显,哪怕只是手指头刮了一下都能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如今彻夜未眠,眼底的两片淤青想盖都盖不住。
“……他、怎么样了?”
虽然唇角一惯含着几分笑意,但声音里藏不住的暗哑还是将心底最真实的感受暴露了出来。
蒲夷稍稍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但到底未曾明说,她也拿捏不准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于是便也只能力争囫囵过去。
“闭关本就是帝君每百年必做的事情,如今只是时日到了而已,仙子不必有所担心。”她扯着嘴角浅浅一笑,但却和子熙一样,笑意不达眼底。
到底还是怕她知道真相。子熙如此想着,又暗自叹息了一回。
既如此,她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一派天真好糊弄的模样,答道:“有你在,我不担心。”
蒲夷:……
突然觉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长吗?”子熙低头啜了口凉茶,又问。
“嗯?”起先蒲夷并未明白她所问为何,也是转了个弯后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闭关的时间长吗。她想了想自己离开之前帝君是何状态,遂斟酌着答道:“月余应该是要的。”
“要一个月啊……”
那想来定是伤得不轻了。
子熙稍稍沉默了会儿,继而才又仰头看去,道:“我回一趟玉清境,他醒……”本来想说等他醒了之后,可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闭关的真正原因,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强行转了个弯,道:“等他方便的时候你和他说一声,既是闭关,我就不去添乱了。”
玉洛必定是不想她瞧见自己虚弱时的真实模样的,否则也不用强撑到深夜,估摸着她已然睡下之后才肯医治。而她也不愿意他为了宽慰自己还得劳心劳神的使出障眼法,强打精神,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应付。
离开昆仑神宫前,子熙特意去瑶池取了一截仙藕,还在那里遇到了心事重重的袭丹,随后又绕道去西南荒走了一遭,在那儿呆了四天三夜,讨得一块鲜肉。等回到玉清境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姐姐?姐姐!”
她这方脚才踏进玉清境的地界,便有一抹张扬的红扑了过来,子熙堪堪站稳身子,替来人将乱了的鬓发整理服帖,而后才出声询问:“什么时候来的?”
“还说呢!”离凰抓着她的手臂不松,满脸的委屈相,埋怨道:“去哪儿也不叫上我,这么多天里杳无音信,我险些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子熙自知理亏,未曾申辩,她心中揣了事,确实顾不上这位小尾巴。于是出手轻轻拍了拍那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以示歉意。
“蒲夷神官传了信来,说你要回来住上几天,妖君也已经在这儿等了八天了。”
说话的正是紧随离凰后脚而来的琼泽仙君。
子青一惯是个凡事都不会放在心上,整日里以笑示人的温润君子,可如今子熙看他眉间却隐隐藏着担忧。如此破天荒的行径,她便也大概猜到了蒲夷在信中说了些什么。虽然心急,但她也并未打算单刀直入,至少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披露自己此行的目的。完整内容
以七师兄舌灿莲花的调性,如果她毫无把握的便问出口,不仅会一无所获,说不准还能被他忽悠得自乱了阵脚。于是,她顶着自家师兄隐晦探究的目光,灿然一笑,问起了家长里短。
子熙:“十一师兄回来了吗?”
子青有些拿捏不准小师妹这是真的一无所知呢?还是强装的若无其事?
他一面打量着师妹的神情,企图从中抓到一些实质以资证明,一面答道:“还没呢,不过前几日倒是传了讯来,说是荼孇公主快要生产了。”
“有十一师兄倾力相护,芫烛可放心矣。”子熙点了点头,又道:“师尊呢?”
子青又答:“去了天之极,没说要做什么。”
对此,子熙依旧是点了点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见她把被人抱着的手臂抽了出来,继而将那人往师兄身边一推,道:“连日里赶路,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着,有劳师兄陪着离凰四处逛逛,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罢,在两人不知所以的注视下果真往青霞殿的方向去了。
直到自己的背影完全的走出了两人的视线,她这才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泄了气,脚步重逾千金。
看她除了一脸倦色之外再无其他,不见哀伤,亦不见担忧,甚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能主动提出要回来小住几日而不是守在帝君的身侧,子青稍稍放心了些。
然而,他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身旁那人也同样如此,不由得又是一惊。
“你……知道?”
对此试探,离凰却是不答,只用那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剜了他一眼,顺带着一巴掌拍开了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没好气的道:“上前领路吧,地主。”
不管姐姐究竟知不知晓内情,在这个时候,她都不想凑上前去打扰。况且,她总有种与旁人合起伙来欺骗了姐姐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