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很小,不过方寸之地,却满地皆是烛台,亮晃晃的,不留一点阴影。
在暗门开启之后,被徐夫人引到此处的离凰一眼便瞧见了那蜷缩在角落里的邋遢男子,正是几天前还神气活现、鱼肉乡民的徐春年。
与此同时,徐春年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因为迅速消瘦而塌陷下去的眼窝里显得尤为突兀,仿若恶鬼。
辅一开门,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离凰不由得狠狠皱了眉头,与此同时抬手捂住了口鼻,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徐夫人顿觉尴尬,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遂将身子让朝了一旁。
在徐春年惊恐、疑惑、拒绝靠近的复杂的目光之中,离凰抬脚踏进了密室。然而,地上全是烛台,难有落脚之处。
徐夫人见她提着裙摆面色不虞,忙朝外招了招手,管家很有眼力劲的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动作麻利的清理起了地上密密麻麻的烛台。
眼瞧着一盏接着一盏的烛台被吹熄、收走,徐春年如同炸毛的野猫,惊恐的大叫道:“别动!你们要干什么!不准灭了我的灯!滚出去,都滚出去!”
他一面呵斥着,一面开始神经兮兮的左顾右盼,躲着因烛台被吹灭之后生出的阴影。
管家并未理会他的呵斥,硬着头皮佝偻着腰,替小师父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道来。
屋子一点一点的昏暗下去,似乎那些拖着残肢断臂的女鬼又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看着躁动不安的徐春年,离凰一直冷着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轻轻勾动唇角,划出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
“我说知州大人,您躲在哪里不好,非得躲在这儿?”纤长的手指划过林立的书架,以及书架上落了灰的卷宗,“你身边堆着的,可都是你欠下的累累血债,是罪证啊!”
此话一出,徐春年原本四下防备的目光便像是找着了目标似的,猝然落在了这位莫名出现的红衣女子的身上。
盯着,死死地盯着。
对此,离凰却是“噗嗤”一声笑了,不仅未曾躲避那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的目光,反倒是佝下腰来直视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出于某种恶趣味,她竟还刻意放浅了声线,轻如鸿毛、空如幽灵的嗓音便萦绕在徐春年的耳畔:“缺德事干多了,迟早会有冤魂前来索命的哟!”
如愿以偿的看到那人一瞬之间放大了瞳孔,将本就蜷着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离凰这才满意的笑了。
“大人放心,”她直起身子,嗤笑着言道:“我不是阎王,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审判你,相反的,我是来替你分忧解难的。”
说罢,侧首看了眼密室外始终含着浅淡笑意看不出作何打算的子青,随后又将目光滑到了一旁同样战战兢兢的徐夫人身上。
“尽管你所犯下的罪罄竹难书”,夹杂着笑意的嗓音缓缓倾泻而出,“但我们已与令正达成了交易,看在黄金的面子上,怎么说也会救你一命的。”
不知为何,听见“交易”二字,徐春年又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脑中猝不及防的窜出了地穴里那身法奇特的女子,当然,那柄抵在自己喉咙口的寒意森森的匕首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而眼下这位红衣女子,几分邪魅,几分血腥,几分张狂,虽与那位女管家的形象截然不同,但给他的感觉却是如出一辙。
他往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墙角又缩了缩。
“……你、你如何能救?”他哆哆嗦嗦,又满怀期待的询问。
“呵!”离凰轻笑一声,旋即转身大步走出了密室,无比傲娇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了后边那人的身上,“说了你又听不明白,多嘴!”
闻此,子青终于绷不住笑了。
离凰本以为只需做做样子即可,谁知子青竟真的在书房外摆了个超度的法阵,不是糊弄人的那种。
他一连肃穆,手执拂尘,口里念念有词。
到底是师承德高望重的元始天尊,即便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靠谱,一身本事倒也不是虚的。
他道法纯粹,仙力雄厚,不多时便将匍匐于身边的一众冤魂洗去满身的血腥,干干净净的送到鬼差手中。完整内容
这些孩子的年纪都小,本身也算无功无过,但因是受尽折磨而死,来世好歹能投个安稳胎,虽非大富大贵,可平凡未必不好,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运了。
鬼差感激涕零的朝琼泽仙君深深一拜,继而偷偷觑了一眼旁边面色凝重的妖君,生怕这位不守规矩的魔王再次从地府手里抢人,赶忙领着一众小鬼逃似的消失了。
离凰对此毫不在意,她向来行事乖张,不过是从地府里劫出几个冤魂而已,也不觉着自己有什么错处。只是,在面对孩子们离去之时那灿烂而释怀的笑,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言。
原来,子青自始至终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得不说,甦息教的行事风格是十分小心且谨慎的。就连徐春年这样狂妄自大,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把玩在自己手中的人,在为甦息教效命的几年时间里都只接触到一个办事的小喽啰,看见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令牌,连对方的真实面目都不曾窥见半分,就更别指望靠着他来找到甦息教的老巢了。
蒲夷沿着黑金山矿工这条线索一直往下查,好些天了才终于打听到了一户疑似幸存者,就住在离喜洲城不远的寨子里。
玉洛和子熙一人一匹快马,刚出了城就见到路边立着的两人,显然是得了消息后刻意等在这里的。
于是,子熙勒停了马,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二人问道:“你们不是去徐府了吗?”
对此,离凰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并不答话,但却是上前两步,主动接过子熙手中的缰绳。
见状,子熙与师兄默默对了个眼神,而后又看向了那兴致怏怏的人,试探着问道:“疯了?”
“便宜他了。”离凰这才皱着鼻子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