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突然落地喜洲的玉公子所做的每一个举措,没有一个不是针对他们徐家的。
可徐知州不仅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对方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他极其讨厌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这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可活动关系查了这许久,皆是一无所获。能够将背景刷得如此干净,让人想尽办法都查不出丝毫端倪,又敢行事这般嚣张毫无顾忌的,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拥有让他无法企及的地位与力量!
起初,他未曾思考这其中深意,只想着无论如何要给这位喜洲新贵一个下马威,是以,行事有欠考虑,多有鲁莽。
如今细想想,却是不敢轻易动手了。
一个女管家尚且如此有恃无恐,更何况是她的主家?
到底不能一失足断送了整个徐家。
想至此,徐知州缓缓松开了那被自己钳制住的脖颈子,欲要转身离开。
眼下这人是他知道真相的唯一的希望,可除了将她关在这阴暗潮湿的不为人知的地牢里之外,徐知州其实并无他法。
“哎,您别走啊!”蒲夷急忙出声招呼。
她可是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继续陪他演戏了。
这鬼地方,又黑又冷,虽说自己并非凡体,但到底不得妄动灵力,被五花大绑着站上几天也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何苦折磨自己来哉?
徐知州还当她是终于扛不住了要交代,忙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去。
却见那女子冲他呵呵一笑,道:“既然来都来了,我们不如聊聊?”
“想聊可以,将你知道的都交代了,咱就能聊。”
徐知州装着不在意的理理袖口,又出言诱哄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细皮嫩肉的,何苦为一个男人而死扛着?”
蒲夷顺水推舟,道:“大人此言在理,我也没打算死扛。”
就在对方暗喜之时,她却是将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我家公子确实光明磊落,您这让我从何说起啊!不若我們来聊聊大人您?”
“我?”徐知州不由得嗤笑一声,“本官有何好与你一介女流聊的!”
“比如……”蒲夷故意将尾音拖长,身子稍稍前倾了些,道:“大人房中为何会有黑金山的契书?”
“黑金山?”
闻此,徐知州微微一怔。
府中侍卫抓到蒲夷时,那人看起来像是刚翻墙进来的,不曾想,她早已去过书房了!
想起书房,他心里有丝丝发慌,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
毕竟坐了喜洲这么多年的父母官,这点抗压能力和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早些年发展的产业罢了,”他状似无所谓的回答,“这两年矿都挖没了,早给废弃了。不过……你连这压箱底的东西都能找着,我倒是小瞧你了!”
蒲夷无视他的威胁,继续问道:“挖矿得招不少劳工吧?”
“那是自然。”
“劳工呢?”
“矿难在所难免。”
“一个幸存的都没有?”
“天灾不可抗。本官也都给他们的家人发了阵亡抚恤金,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一番对话,一来一往间,可谓是滴水不漏。
可正因为徐知州回答得太过严密,蒲夷才越发觉着不对劲。
自从她提到了黑金山,即便对方看起来气定神闲,对答如流,但实则他眼里的戒备就没消下来过。
蒲夷并未继续追着这个话题,只是将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大人的女儿乃是宫里荣宠不衰的贵妃?”
她这番猝不及防的将话题转移,让徐知州不由得一愣,茫然过后方才想起回答。
“世人皆知。”他道。
即便心怀戒备,但回答里也透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自傲。
看来,徐贵妃当真是整个徐家为非作歹的靠山呢。
蒲夷淡淡一笑,却是语出惊人:“贵妃育有皇子成年,想必徐家对那至尊之位也是有所筹谋的吧?”
“……”
看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脱口而出的却是足以杀头的言论,徐知州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片刻之后,方才爆出一声怒喝:“无知女流,竟敢当着本官的面说出此等狂悖之言!”
蒲夷一如既往的浅浅一笑,淡然道:“大人不必动怒,我这也只是合理猜测罢了。”
一个是云淡风轻,一个是怒不可解。
徐知州指着口出狂言的女子,喝到:“你可知,就凭你方才那句话,本官就可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眼下他这派出胡子瞪眼的神状,与其说是被气的,不如说他是被吓得。
蒲夷依旧浅浅一笑,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无端的就营造出一股神秘感。
她缓缓言道:“徐大人,我知道的可远比你认为的要多得多,你敢把我送官吗?”
“你威胁我?”徐知州不由得眯了眼睛,从那细缝之中迸射出几分凌厉杀气。
一想到眼前这人悄无声息的就能潜进自己的书房,且不知她手里究竟掌握了些什么罪证!
这一刻,他起了杀心。
不管玉公子是何了不得的来历,这个女人,他是绝对不能留了。
反正此处除了他之外,再无人知晓,不过是悄无声息的死了个人而已,谁能想到是他下的手,谁又能找得到这里?
想至此,徐知州不禁冷笑一声,道:“姑娘莫不是忘了,我自己就是官。”
蒲夷眼尖,早已看到了他滑出手袖的匕首,在跳动的火光下,影射出一点点森寒的光。
“那你敢杀我吗?”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慌不忙,“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
徐知州握着匕首一步步走近。
虽说已经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定,但并不妨碍他在割断对方的喉咙之前听听她还有什么计谋。于是问道:“什么交易?”
“您把和矿工相关的事情都告诉我。”
“那你呢?”
“作为回报,我守口如瓶。”蒲夷意味深长的一笑,言有所指:“徐大人,您的书房,可当真是个宝库呢!”
“哈哈哈!”徐知州一阵阴笑,摇了摇头,道:“与其信你,我不若信个死人来得干净。”
蒲夷却是不以为然,挑眉问道:“那您觉着,您能杀得了我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徐知州又是一阵仰天而笑,笑声在空旷的岩穴内被放大了几倍,也空洞了几倍。
在他看来,蒲夷早已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如何还有自行这大言不惭?
着实好笑。
“本官为何杀不了……你!”
那原本该被铁索绑在十字铁架上女子,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脱了枷锁,且还在他未及反应过来之时便被已掐住了他的脖子。
形势完全反转。
“现在如何?能谈交易了吗?”
那自始至终平静淡然的语音,此时落在耳畔,却恍若鬼魅勾魂索魄之声。
“锵!”
匕首猝然落地,砸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