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我们还得再去一趟黑竹村。”
国师满意的离去之后,这是玉洛与子熙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眉宇间隐隐纠着疑云。
“尚有不明之处。”他道。
子熙并未询根究底,只点头应下了,而后又问:“现在就去吗?”
“嗯!”玉洛点头。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见他神色颇为凝重,子熙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遂也正色提道:“那我通知离凰过来。”说罢,便自袖袋中取出一只凤凰翎羽,这是离凰给她的,说是只要对着此翎羽施行召唤术,无论她在何方都能感应得到。
见此,玉洛却是一把握住了她欲要捏诀的手,摇摇头,温言道:“不会被人发现的。”
闻此,子熙大惊,顿时急了,反握住了玉洛的手,言语之中带了几分气恼,道:“对凡人使用仙术是会遭反噬的!”
这是神族覆灭之时所落定的不可打破的规矩,玉洛虽贵为六界至尊,半神之身,却也不得例外。
“别担心,非伤人性命之术,反噬不重的。”看她着急,玉洛赶忙安抚。
“你为何总是这样……”
这样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罢了罢了,子熙未将话说全,尾音尽数湮灭在自己低声的呢喃之中。她低叹一气,而后伸手去抱了抱玉洛,再不提这事。
那夜,于堂庭之山,他说,“熙儿,我从不想离开你的。”
是的,他说的不是“不会”离开。
子熙看得见他说此话之时眼里有心但无力的痛苦与挣扎,她又怎么忍心再提这些事情,让他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遭受呢?
“你好似又瘦了。”
子熙环住他腰身的手稍紧了一紧,半晌之后,突然言语轻轻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而后又趁玉洛正发愣之际,又沉沉叹了一气,似是下了很难的决心一般,道:“既如此,那我以后不吃你那份药膳了,免得太后说我虐待她儿子。”
听她这番委屈满满的话,玉洛苦笑不得,内里所有不为人知的苦闷都烟消云散了去。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怎好委屈了王妃,不如……以后让膳房做三份吧!”
九王爷身材高高瘦瘦,而王妃戚氏身形娇小可爱,此时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头恰好枕在了他胸口之处,听得自胸腔传来的那一阵闷笑,子熙便仰了头去瞪着他,气闷的问道:“王爷这话是说妾身能吃吗?”
玉洛亦是垂首相视。他眼里的她从来不是王妃戚氏的模样,遂忍不住抬起指尖点了点她蒜头似的鼻尖,道:“夫人尽管吃,本王养得起!”
说罢,哈哈大笑。
玉洛这厮,可当真是……枉为帝君!
子熙不满的皱了皱鼻头并哼哧两声,挤走那不安分的手指头,而后一把将人推离了怀抱,自顾转身离开了,见此,玉洛忙笑着追了上去。
黑竹村一案,刑部不仅未能如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皇帝当朝训斥罚俸不说,还得限期破案!
刑部捧着个烫手的山芋,既无从下口,又丢不得,是以,只能加派人手将这小村庄给团团围了起来,派出一批接一批的差役,白夜不休的一寸寸土地的细细搜寻,期盼着真能瞎猫碰着死耗子,搜出些能交差的东西来。
二人站在云头之上,垂眼瞧向下方人头攒动的景象。经过一场玄火之后,鬼藤已尽数烧毁,踪迹全无,如今除了断壁残垣之外,已寻不见半间完整的屋子,整个村子几乎被差役们挖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
此番情景看得玉洛直摇头,黑竹村一案,刑部若是不能转变思路,而是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这什么都查不到的一亩三分地上,别说限期破案,不限期都破不了!
“生死簿所载,献祭者皆是喜洲及其附近人士,与黑竹村可谓是相隔甚远,若只是为了隐蔽,天下之大,比黑竹村偏远的地方数不胜数,为何非得是这里?”
玉洛转头看向了同样沉思的子熙,继续说道:“那日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鬼藤是寄居魔物,必须要有宿主才能存活!”
闻此,子熙不禁皱了眉头,回想起上次搜寻的整个过程,喃喃道:“可我们在黑竹村里连一具尸首都不曾找到……”
“熙儿所言不错。”玉洛赞同的点了点头,带了几分讽刺与寒意,道;“鬼藤与宿主便如同是树与树叶的关系,你见过树枯了腐了,叶子还翠意盎然的鲜活着的吗?”
闻得此话,又瞧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子熙恍然大悟,“你是怀疑供养鬼藤的另有他物?可这东西会在哪里呢……”
二人又一齐朝残破的村庄看去,可是怎么瞧,都不像是有活物的样子。
既然不在地面上,那便只有……
“地底!”
“地底。”
异口同声。
两人看法相同,不禁相视一笑,而后却又具都严肃了起来。子熙冲玉洛一点头,自觉后退半步让开,玉洛会意,单手一挥,便有淡青色仙泽扩散而出,如同撒下一张巨网,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而后一点点凝结成坚不可摧的牢笼,令里头的东西插翅难逃。
牢笼已成,玉洛取下腰间的紫玉笛,横于两唇瓣之间,不同于安魂颂的舒缓轻柔、缥缈婉转,亦不同湖心一曲的清脆悦耳、明亮细腻。此音律跌宕起伏、瞬息万变,能令闻者心情烦躁,气血翻涌。察觉到灵池有所波动,子熙赶忙封闭了听感。
自云头看去,差役们已被瞬移至另外一个空间,而此时整个村庄范围内,地面如同飓风侵袭之下的海面正波涛翻涌,尘土漫天。藏在地底深处的魔气一点一点的浮出地面,如一头头猛兽,正奋力冲击着困住它们的牢笼,奈何挣扎无用,这座牢笼反而随着笛音而越渐缩小,最终凝成了明珠大小,离开附着的土地,朝云头飞来。
笛音戛然而止,躁动的土地恢复了平静,差役们依旧执着的挖地搜寻着。
玉洛伸出了手,那充斥着魔气的珠子便落在了他的掌心,尽管被困住的魔气在躁动的冲撞着,珠子却是不曾有半分的损伤。
“那日有魔君在场,是以,连我都忽视了这道魔气并非出自于魔君。”他举着珠子拿到眼前来细细打量了,突然间激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