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街面上热闹得紧,装扮盛大的花车敲锣打鼓穿街而过,人群熙熙攘攘,一齐向浣灵河涌去。
胡赦阖上轩窗,又支了个隔音的结界,屋内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回身之时看见自家主子盘腿坐于榻上,面色苍白得厉害,忙急急问道:“尊主,您可是疼得厉害?”
“无碍。”
虽是云淡风轻的回答,但额上越来越密的汗珠却是做不得假。
胡赦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陶滴水瓶,道:“这是临行前二长老给的药,应急用的,您还是服两粒吧!”边说边往手掌心里倒了两颗小药丸,急急忙忙的递送到了赤瑛的嘴边。
然而,闻见药香味的赤瑛却是连眼都未睁,皱了眉道:“拿走。”
语气中俨然掺了几分克制不住的怒意。
“尊主,您……”
“滚!”
尚不及胡赦将劝导的话给说全了,便听得一声愠怒的低喝。
见此情境,他也只能悻悻地将药丸揣回怀里,出门候着。
魔尊患有心疾一事在魔界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因何患病却是无人知晓,此病至今已有四五千年了。
然,魔尊从未召药师诊治,也从不服药止痛,每次病发都是靠自己强捱过去。
但这次好似不同以往,二人才来了人间几天,发病的次数都快赶上过去一整年的了!
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胡赦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
龙舟赛巳时开始,子熙在一一品尝完各式粽子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拖着玉洛出了门。
等子熙二人看了花车,捏了泥人,买了糖葫芦,又编了五彩绳,揣着满怀的收获到达河畔之时,那里早已是人满为患。
浣灵河两岸早已搭了高高的看台,还有个三层万华楼,装点得富丽堂皇,下有重兵把守。
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子熙难得的兴奋起来,纤柔的身板一个劲的往人群里挤,而玉洛则始终护在她的身后,暗暗里替她挡开了拥过来的人群。
颇废了一番力气才终于挤到了河边来,子熙冲那看台上看了看,却是连个空位都没了。
她颇为自责,挠了挠头,转身微仰了头看向那人,征询道:“上头都没座了,咱俩要不就在这里看吧?”
她觉着若非是自己早起贪吃,路上贪玩,也不至于造成如今这种无处可坐的局面,是以很是自惭形秽。
于是乎,问出口的话自是小心翼翼的。
不想玉洛却只是柔柔一笑,垂首去问她:“你原是想坐哪里?”
听闻此话后,子熙并未多想,很是认真的巡视了两岸看台,一番视野对比后,方才指着一处位置道:“那里想来是极好的。”
玉洛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位置不仅视野开阔,且又靠近万华楼,果然是极好的,于是牵起她的手便往那处走。
子熙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要做什么?”
玉洛回头浅浅一笑,低声回道:“自是满足你的心愿。”
“这样可以吗?”
听这期待满满却也小心翼翼的问话,玉洛只回以一个“安心”的笑,牵着她便去了那处。
占着那位置的是个长相圆润可喜的中年男子,见有二人目标明确的朝自己走来,竟被那通身不凡的气度逼得移不开眼,痴痴的望着。
玉洛牵着子熙在他面前站定,礼貌的问了声好,继而才道:“早有耳闻贵地的龙舟赛值得一看,只是在下与娘子出门晚了些,没占着好位子,不知阁下可愿将位子让与在下,在下愿以此珠作为回报。”
说着,从袖中掏出颗与眼前男子一般圆润可喜的珍珠来。
那男子本就因二人的超凡气度而心生忌惮,又见了这品貌绝世的珍珠,霎时喜从心底来,接过珠子,欢欢喜喜离去前还不忘说上两句祝福的话。
子熙直到被玉洛牵着安置在那位子上时,尚还沉浸在他那声“娘子”的称呼里。
见她脸颊似乎挂了两片烟霞,玉洛一阵好笑,凑近她耳畔,故意打趣道:“想什么呢,这般开心?”
呼出的语气似一股热浪,灼得她一个机灵,忙将头往旁边靠了靠,一面将那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统统收拢起来,一面装着若无其事道:“没……没想什么!”
只那磕磕绊绊的吐字将她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玉洛倒也不曾为难她,只装着未曾发现,抬手指了指万华楼前,道:“就要开始了。”
子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两队人马,穿红着绿,抬着那装饰斑斓的龙舟过来,一直被纱帘遮挡的万华楼也终于有了动静。
帘子撩开,只见一身着龙袍,气宇轩昂的男子从里走出,他方一露面,两岸便立时安静了下来,继而众人皆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
子熙被这气势震得一愣,心想是否也要入乡随俗跪拜一番?
一边想着,便真要跟着跪了下去,却是被一旁的玉洛给及时拉住了,只听他凑近她的耳畔,道:“你若跪了下去,他怕是要折寿百年呐!”
这话吓得子熙又是一个机灵,人族寿命不过七八十载,折寿百年的话,岂不是连下一世都搭进去了?
那时她并未明白亦未深究为何承了她的跪拜便会折寿百年这一说法,只庆幸自己没真跪下去,否则折了皇帝的寿,又毁了别人的盛典,可真真就是罪过了。
况且,历来规矩,仙人不得插手凡界俗事,否则便算是触犯天规,视所造成的后果而定处罚,折寿百年的话,怎么也够罚她下诛仙台的了!
想至此,一向惜命如金的子熙赶忙在心里连念了好几句无量寿佛,还不忘冲玉洛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放眼看去,浣灵河两岸观赛者众多,但唯有他二人未跪下参拜,可却无一人察觉出不妥当来,似乎大家都自动的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子熙还不曾见过人间的帝王,如今得以一见,便毫无顾忌的用眼神上上下下的将其打量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