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熙被他困于墙角动弹不得,其间虽紧闭着眼睛,可仍旧感受到了那人情绪的波动。
她心里幽幽想着,这样的狂风骤雨,若是尽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能否得个痛快的死法?
可许久的沉默之后,不仅没有狂风暴雨,便是连小雨点都没落下一个。
她只觉背上一轻,再睁开眼时便恰好对上玉洛那近在咫尺的俊颜,掩藏的甚好,看不出是何情绪。
他一手拎着包袱,另一只手抬起,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尖,唇角带笑,三分宠溺七分温柔的哄道:“好了,我知道你闷了,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待我处理好手头之事便带你出去走走,届时你想去哪儿、想去多久我都听你的。”
他这厮温润如玉、吐气如兰,竟让子熙一时红了脸。
现下竟隐隐庆幸,好在她生来无心,否则依照此时境况,怕是再怎么吵闹的夜都能听见那咚咚咚抑制不住的心跳声了。
世上怎会有生得如此妖孽的男人?
美人如酒,不饮也醉。
待回神,才发觉正被他牵着往寝殿去,而她,跟在他的身后,乖巧的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我……”
“你想先去哪里?是去人间转转?还是去妖界走走?”
“我想……”
“哦,对了,听闻东海老龙王又要纳妾了,我们去观礼可好?”
“……”
玉洛怎会不知子熙心里的小九九,可就算是知道,他也不容许她说出来,所以但凡她开口,他便出口打断了她的话头。
痴傻的认为,只要不说出来,他便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说到底,他是害怕了。
一直在失去、找寻、失去、找寻……循环徘徊,他也想要自私一回,就这一回。
封印已动,他再没有下一个千年、万年去追寻她的脚步了。
“回家!”
子熙一直不得说话,心里便也有些赌气,眼看着到了留嬉殿,终于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
只是,话方出口,玉洛的步伐便急急停下,子熙反应不及,便直截了当的撞上了他宽阔的后背。
愈发浓郁的芙蕖幽香霎时钻入鼻腔,就快要侵蚀了她的意识,她赶忙后退了两步,模样颇有些狼狈。
见他转身,子熙又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也鼓足勇气逼着自己仰起了头来,紧紧盯着对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像个倔强的小姑娘。
许是她的动作惹怒了他,只见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然而沉默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如往常许多次一样克制住了自己,像是浑不在意似得,嘴角微微勾起一笑,抬手摸了摸子熙的脑袋,真就像在哄个闹别扭的孩子那般。
“你这丫头怕是闷傻了,这不是在家里的吗?”
彼时子熙尚且不懂他话中深意,只当他是为了夺走她的原身而禁锢着她。
于是乎,心里愈加反感的同时更多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
像她这样惜命的人,此般视死如归,着实是不容易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玉清天,我要回到师父身边去,这儿不是我的家!”
子熙知道,尽管玉洛表面上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可自打他撞见她逃跑那一刻起,他的怒火便一直没有歇下去。
只因空气中始终充斥着芙蕖幽香,眼下更是浓郁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玉洛此人便是如此,若他心情大好,这芙蕖的香味便是淡淡的,清甜舒心,若他动了怒,这香味便会浓郁呛人,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相传玉洛乃麒麟一族的皇者,可为何周身萦绕着的是植物香味,这恐怕不仅是子熙的疑惑,更是六界万灵的疑惑。
感觉得到周遭的空气在逐渐凝固,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紧了紧领口,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半分认输的念头。
……
“乖,再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一定带你出去玩,现在你累了,该好好睡上一觉。”
语毕,不管她摆出怎样一副倔强的态势,只将她送进了留嬉殿,还不出意料的下了个禁制。
“玉洛,你混蛋!”
子熙当真怒极,冲着雕花殿门大吼了这么一句,却半分收效也无,盯着那紧闭的殿门许久,终于认命的躺倒在铺了鲛绡纱的玉榻之上。
“帝君。”
玉洛负手立于留嬉殿前,思绪杂乱的盯着那门,直到听不见内里再传出半分声响,确定她是睡着了,这才转身瞧向朝自己行礼的蒲夷。
“元始天尊到了。”
等玉洛离开之后,蒲夷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一双平静而幽深的眸子目送那孤单而又颓败无力的背影融进了黑夜之中,这才转头看向紧闭的殿门。
她是这天地之间,六界之中,为数不多的亲眼目睹过那位上古神祗的绝世风采的人。
犹记得,那年初见……
碣石山下,绳水之畔,红衫女子青丝如瀑,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点点光亮。
她坐于河畔却赤足浸于水中,冰冷的河水荡涤过那双玉足,浸湿了裙袂。
微风佛过,带起她散落的发,丝滑飘逸,而她,亦舒服的闭上了眼,微仰着头,感受风的温暖,汲取随风而来的幽幽芙蕖香。
那赛雪肌肤宛若透明一般,吹弹可破,长而卷曲的眼睫上缀了点点灿烂的阳光,犹如洒下一把闪烁繁星。
蒲夷沉醉在这样的倾城之姿里,痴痴的望着她。
似是感觉到这份炽热,她缓缓睁开了眼,翟如墨石的眸准确无误的朝这笼水草看了过来。
“咦?”
蒲夷知道,女子已经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但她却并未逃跑,反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眼睁睁看着她涉水而来。
溪水漫过了她的膝弯,裙袂在水中飘荡,画面甚是美丽。
她在她藏身的水草前驻足,弯下腰来与她四目相对,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清澈干净,没有任何的污浊。
打量了她片刻后,女子转过头去朝岸边脆脆的喊了一声:“洛哥哥,这儿有一条四足小鱼!”
彼时她方才注意到岸边尚有一青衣男子,见他含笑而来,只觉这一对金童玉女甚是养眼。
人生若只如初见。
该多好。
此后数万年的时光,终究是改变了许多,以至于到了如今这境况。
蒲夷耐不住哀叹一声。
天地不仁,死了的时候受折磨,活着的时候依旧不得轻松,一个是忘了个彻彻底底,一个是死守着什么也不说。
这两相折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