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终于等来了一个采访的机会，即使对方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而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白茶觉得上次匆匆一见，对方根本没有记住她，出于职业素养，她又笑着自我介绍了一遍，“伊恩博士，你好，我是星球杂志社的记者，白茶。”
窝在沙发椅上的男人没什么精神的扫了她一眼，目光似乎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自从上次白茶礼貌的伸手，被他忽视了之后，这一次她可没有再贸然伸手了。
伊恩淡淡的“嗯”了一声，又低下了头，捯饬着自己手上的游戏机。
可真没有礼貌。
白茶脸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她打开了录音笔，率先找了话题，“听说博士在研究计算机，以及开发人工智能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而博士以往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多个领域得到了运用，大大便利了人们的生活，面对大家给你的赞誉，博士是怎么想的？”
“他们太夸张了。”
白茶自动把这句话转化为是“我做的事情不值一提，是大家厚爱了”，她又问:“是什么原因让博士投身于科研领域呢？”
他头也没有抬，“无聊。”
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淡，就连他正在玩的游戏，被他操纵的角色以极快的速度一命通关，也没有让他脸上表情有任何的波澜。
于是，白茶又把他那“无聊”两个字，翻译成了是“我对别的事情提不起兴趣，只有做研究才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价值”。
莫名其妙之下，她想到了那个工作间里的机器人，忽然就问出来了一个自己之前没有准备的问题，“博士有想过把自己设计的机器人投入市场，大面积生产使用吗？”
打游戏的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眼眸，“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居然又抛了回来。
但白茶还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她说道:“现在市面上的机器人已经处于饱和状态了，工厂里的工人早已经被机器人所取代，每家每户里至少也备了一台家用机器人，如果博士研发的这种更先进的机器人投入市场的话，那么那些性能变得落后的机器人，就会被淘汰掉。”
伊恩说:“你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白茶笑了一下，“我觉得博士的那批机器人，还是不投入市场为好。”
他眨了一下眼，“为什么？”
“因为会有更多的人失业。”
他“哦”了一声，略显失望的垂下眼眸，在他准备继续游戏时，却听到了白茶的下一句话。
“而且太像人类的机器人，很容易激发起人类的罪恶感。”
他又抬眼，“罪恶感？”
“我不是说他们的外表和人类一模一样，而是他们的行为方式，我见过他们工作的样子，也见过他们和人类打招呼的样子，还有，那天我在工作间里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
他安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白茶的一双眼都亮了起来，“有一个机器人在工作的时候，因为阿格尔经过时不小心的碰撞，那个机器人手里的东西都要掉下来了，这时他身边的另一个机器人扶住了他的手臂，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会互相帮助。”
白茶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她颇为激动，“当然，他们的行为模式都是基于你设置好的程序，可是当我看到他们会互相帮助时，我还是会觉得，他们可真是太神奇了！”
“你称呼它，为他？”
这个世界里的语言体系里，他与她，以及它的发音并不一样。
处于兴奋状态的白茶回过神来，她有点尴尬，“不好意思，作为一个记者，我的用词好像并不是很准确，让你见笑了。”
伊恩眼里眸光微亮，“没关系，我不介意，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为什么会有罪恶感？”
“因为他们的行为模式与人类太相似了，很难想象，他们之后的不会形成与人类一样的社会体系，可是他们的诞生只是作为工具存在的，如果有一天，当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工具的话……”
白茶说着，又笑了笑，“我说的好像挺乱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或许就是……嗯，如果是雇佣一个工人的话，那么他能拿到相应的工资，但是一个机器人，哪怕他再像是人，他也不可能拿到一分钱的工资，所以……会有罪恶感。”
她说的很乱，就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这种超出人类范畴的东西的看法。
身为科学家，伊恩大概是最重视逻辑的人了，但他还是很耐心的听白茶说完了，不仅如此，在白茶没有表达完前，他也没有插嘴来打断她的话。
纵使白茶在这个陌生领域里的表达能力不太好，但这并不妨碍伊恩理解，他说:“不用担心，你想象的事情不会发生。”
“你……知道我想象了什么事情？”
“比如说哪一天过于智能的机器人觉醒了自我意识，对人类社会造成不良影响。”
白茶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像博士一样专业的人，都会在听到普通人有这种猜测和担忧时，会觉得荒唐。”
“在人类能飞上天空之前，飞机这个东西，对于很多人而言也是荒唐的。”
白茶一时间都拿不准他到底是在讽刺那些普通人，还是在讽刺那些专业人士。
伊恩再度开始了游戏，他垂着眼眸，没什么精神的说道:“那些人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不可能有ai反叛人类的一天，但其实他们在背后的动作也不会少。”
“比如？”
“在发现有机器人违背了程序设置的指令时，会有专门的人把这个机器人带回去销毁，所以我说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因为在有问题之前，这些问题就会提前被处理掉。
白茶没有想过还真的有科幻大片里演的那种机器人自我觉醒可能的剧情，她追问道:“那他们被销毁时，会感到难过吗？”
打游戏的人动作停住，他看向求知欲旺盛的女孩，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不解，“你就只关心这个？”
作为人类，她不是应该感到恐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