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床上,她窝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慵懒的猫,轻轻抻了抻腰,将他搂得更紧。
“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男人,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所以不晓得生计不易,某天他突然决心要自己闯荡,于是拜别父母,在外找寻营生,运气还算不错,奔波半年,便进了当地一家还算不错的钱庄。”
碧瑶抬起好奇的眼睛盯着范荼,好像是在问,为什么不去读书反而跑去与铜钱打交道。
范荼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讲道:“他只是进去做了一旬的时间,便觉得此处无法施展他的抱负,在那一旬时光里,他见到了一些功名在身的官老爷,让他甚为艳羡,于是他果断地离开那所钱庄,决定回家读书考取功名。”
范荼讲到这里,看着碧瑶仍是一脸好奇,总算为她解开了疑惑:“他进钱庄,是因为他对古代贤人范蠡心神往之,而他离开钱庄,则是觉得钱庄无法让他成就范蠡之功名。可他该晓得,范蠡,全天下只有那一个。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益往,然则总归是庸人居多,从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与范蠡比肩?”
“所以,他离开钱庄的选择似乎也没错?”
范荼笑了笑,说道:“也不尽然,他回了乡,在家耕读,连考三次,共考九年,次次落榜,举人二字于他而言,难若登天。其时,爹娘身体抱恙,他回顾九年,一事无成,总算绝了自己的科举之路,直到那一年,他才明白,自始至终他都害怕承认自己的平庸,或许,钱庄真的适合他也未可知,这种自疑在他爹娘宾天之后,愈加严重,成了他一块心病,没几年,便生了一场大病,在自疑中草草了结了此生。”
“这便没了?”
“没有了,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碧瑶抿了抿嘴,说道:“我觉得,这是一个怂人。”
范荼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还是一个蠢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们只是怒其不争。然而也有一些文人怜其不幸,为他做了另一个结局。”
碧瑶轻咦了一声,嗔怪道:“那你还不给我讲讲?”
范荼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好讲的,便是改作了他持之以为终在老年中举,得偿所愿,颐养天年罢了。”
碧瑶蹙了蹙眉,“你说的这个结局我倒像是听过,可我记得这人中举之后跌了一跤,便疯掉了。”
范荼爽朗一笑,继而道:“记性不错,确实如此。”
碧瑶将手放在范荼的胸膛,食指在他心口上轻轻划着圈,“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见过这个人似的。”
范荼应了一声,说道:“那人姓范,我也姓范,可以说是十分熟识了。”
碧瑶没再多问,只是将身子贴得更紧了。
我姓范,是因为他姓范,那个乱写的文人,后来被我掉在树上打了一夜,只是我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爹爹放心,只有我和娘能怪你怨你,旁人半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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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荼闭上了眼,什么也没再去想了。
帐外,香炉中腾起白烟,袅袅娜娜散在空中,化作一缕缕幽香,安抚着二人劳累的身心。
…………
京城丞相府,顾锦言坐在院中,倚在石桌上把玩着一盏玉杯,恍似醉酒一般,他摇摇晃晃起身,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一人自院内青植阴影后走出,踏碎遍地银花,说来也怪,京城居北,此时正值冬日,又逢一场大雪,本该百草凋零,丞相府内却仍然绿意盎然。
“你看我府内这些绿植如何?”顾锦言伸手指向院中葱葱绿绿的植被,满脸得意。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拱了拱手,顾锦言自顾着笑道:“这是我在极北处发现的一些品种,便找人带了回来,养在了院中,在冬日里也能常青不败,此中除了松柏之外,更有些我都叫不出名的东西,只是瞧着好看,便一起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顾锦言突然意识到什么,摆了摆手道:“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是个不会说话的,直接说正事好了,那前朝皇子你们可探得风声?”
那人干脆利落道:“已探得消息。”
顾锦言复又坐回那石凳上,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热酒,“是何消息?”
“可以初步断定,前朝皇子与魔教沾上了关系,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前朝皇子真身待定,一个叫李醇枫,是个道士,一个叫李秦,法名如法,是个和尚,二人入寺入观时间大抵一致,年纪也相仿。”
“狸猫太子的把戏?师兄啊师兄,岂不闻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稍后你将我府中探子死士尽皆放出,探得这二人踪迹,能抓则抓,若是拒捕,就地格杀。另外,出府之后,你携我令去兵部做个报备,我去请示陛下,必要时或需兵部出兵。就这样吧,下去吧。”
顾锦言挥了挥手,那人退回阴影中,没了踪影。
顾锦言将桌上那杯热酒一饮而尽,“啧,真难喝,怎么会有人喜欢酒这东西?”
话还没说完,便又斟了一杯。
只是这一杯刚到嘴边,他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一声,“呵,差些忘了,师兄,你也该喝一些。”
酒水泼在青石板上,腾起阵阵雾气,没一会儿,便成为覆在石板上的一层薄薄冰晶。
他将酒杯搁在石桌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无趣无趣,自斟自饮果真寂寞,再好的酒,也要有人陪着喝才有滋味,不喝咯。”
他负手朝堂前走去,口中哼哼唧唧,似乎是在哼唱北地某种小曲。
…………
这年冬天,皇城中,迎回了一名姓高的太监,派出了另一名姓高的太监。回来的叫高赢,出去的被唤作高羸。高羸虽然武功虽然比不上其兄长,但在追踪搜寻之术上却远远胜之。
二人虽未兄弟,处事却也极为不同,高赢武功高强,知谋却不善略,处事雷厉风行。高羸为人则较为圆滑,能用智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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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高羸出宫,其实是接到了两道皇帝密令,第一道密令是寻访前朝皇子,第二道密令,皇帝要求在他寻着皇子踪迹之后再行启封,若是找不到,这第二封密令,自然也无须启封了。
江湖水深,一个善用谋略的八境高手,用在探访寻人一途,确实比九境高手好得太多。平日里,他与其兄一起护卫着皇帝,故而两人总是一人出京,如今高赢回来,京城确实没什么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便被顺理成章地派了出来。
高羸随着人流涌出京城,贪婪地吸了几口城外的空气,很久没有出宫了,便是在追查厉无咎下落之时,他也很少走出宫门,只是以秘术与城外探子取得联系,指挥探子行动。
秘术终究只是秘术,自然瞒不过以术法入武道的范荼,在那次行动之后不久,他在魔教中埋下的那一枚枚钉子,便先后被范荼以各种手段拔除的一干二净。
这也算他为皇帝陛下搜罗情报之时最大的一次挫败,虽然有了情报,手下的探子却死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天下,都布满了他的眼线,偏生魔教,成了他的盲区。
此次出宫,一为找人,二则是要在魔教内重新布下眼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应该有这么一块地方,让皇帝目不能及。
依照那些探子死前留下的信息来看,那魔教教主范荼的第一站,便是北山,两个疑似前朝皇子的人,如今与范荼同道而行,此举,应是在招揽前朝旧部。
只是如今北山那边毫无音讯,想来北山那边的钉子应该也被拔掉了,这么一想,难免有些忧愁啊,他的情报网,已被常艮和范荼撕开了几道口子。
思忖间,他已从官道步入了一条小道,一只白隼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取下了一封密信。
“范荼在东海城。”
他又轻轻念了几遍密信,笑了笑,拍了拍白隼的脑袋,白隼振翅而飞,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身后。
身后那张纸,触碰到雪地的一瞬,突然燃起了火,只是一瞬间,便散作了一地飞灰,明明火光乍现,奇怪的是雪花却未有半点消融迹象,只是雪地上平白多了一团飞灰。
此地无风也无雪,但恍惚间像是涌来一场风雪,雪地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模糊成一团风雪,再一晃眼的功夫,便没了踪迹。
…………
皇城中,高赢站在宫墙之上,遥望城外,眼神逐渐幽邃。
“弟弟啊,你可千万别让陛下失望。”
他嗤地笑了一声,随后握了握拳头,“宫内太过太平,也不是好事啊,总是手痒得很。”
身后一群小太监两股战战,不敢轻发一言。
“走了,回去喂喂鱼,莫要觉得是冬天,便能偷懒了,秋天我不在,也不知这些鱼儿被我弟弟养起秋膘没有,水中冰寒,没那一身秋膘,冻坏了可不成。”
高赢走在前面,后面太监相随,直往御花园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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