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寺覆灭以来,逃出几个和尚,连日以来晓行夜宿,整整几个月时间,周转于川蜀之地,寻访李秦下落。
只是李秦下山以来仰仗自己的一身武艺,走得皆是人少的险路,很少现于人前,偌大蜀地,要寻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年轻和尚,谈何容易?
在这趟如大海捞针的寻人之旅之中,朝廷下了先后两道缉捕令,李秦以如法之名上了各地城内的布告栏,与之布告栏为伴的,是一名道士,这位道士,现下倒也真和李秦同在一处,正是李醇枫。
当青山寺的一群和尚们头一次看到了挂上布告栏的李秦,看到布告栏上对于青山寺覆灭的官府通告后,他们开始乔装,暗里蓄发,连打探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青山寺,曾经日日敲钟念佛的地方,现如今却连名字也无法提及。
这群和尚里,就有与李秦同年进寺的小和尚如相。
如相生得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面容俊美,男儿之体却生得一副女相,肌肤光洁,阳光映照下似有莹莹宝光,身材修长,或立或坐,气度温雅,皆有谪仙之姿。
更兼其处事不惊,在寺中也曾得过一个“小方丈”的称呼。此时他虽年纪随轻,隐隐间却成为这群和尚的领头之人。
最近,他说服这些佛家弟子,化用俗家姓名行走世间,以避朝廷耳目。
他自己,则用了入寺之前的俗家姓名——张凡。
张凡一行人当下正住在金阳城中的玉然客栈,在这家客栈里,他们已经听到了不少有关李秦的消息。
只是大多消息不实,如今有关青山寺与李秦的谣言,实在不少,说他身具胡人血脉,是一位被人从小培养的胡人探子,说青山寺窝藏贼寇,暗有祸心,说青山寺方丈就是胡人的某个首领如何如何。
张凡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气极而笑,于他们而言,青山寺如家一般,方丈志操一生光明磊落,对他们而言更是如师如父,在外面却受到如此毁谤,焉能不怒。
若不是张凡拦着,如今化名赵四海的如正,就要先去扇那传谣之人的嘴巴子,继而去找朝廷麻烦了。
他们都是一些不幸的人,入寺之时,年龄也都不大。
童年入寺的一群小娃娃,哪一个没有苦衷?并非是看破红尘后的落发为僧,他们多是无处可去,适逢有这么一个愿意接纳他们的地方和愿意护佑他们的人,于是就把那个地方看成了家,把那个人看做了自己的亲人。
地域有别,穷富有分,种种不均从古至今,实是在所难免。所以世上,总会有不幸之人,个人一生,也难有一生顺遂。不均之弊,非一日可解,甚至仍会在千年百年之后,继续困扰着后世之人。
他们这些不幸的人,多因不均而上山,张凡知道,世道如此,故而此前从未责怪那位皇帝。有目共睹,在如今皇帝陛下的治理统御之下,这座天下是切切实实在渐渐地朝上走的,多数人过上了因这位皇帝的登基过上了好日子。
可连月以来,先是寺庙被朝廷覆灭,方丈更是在那场大火中失去踪迹,此后又传出寺庙通敌之嫌。对朝廷、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张凡如今难免心生了怨怼之情。
张凡当日在那场大火中昏迷过去,醒来时,便和几个逃出生天的和尚们坐在了一辆牛车上,怀里多了封信,方丈的信,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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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确认笔记无误之后拆开了信。
张凡看着那封信,掉下了已经七八年未曾落下的眼泪,信上,方丈如托孤一般,将青山寺交给了他这个年轻僧人,并嘱托他寻到李秦,亲自转交给李秦一封信,让李秦亲启。那封信,正在如正身上。至于方丈自己,信上并未谈及太多,只有八个字——不必去寻,自会相见。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踏上了这趟寻人之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西北大漠之中的李秦二人,正在苦熬窍穴骤然得解带来的苦楚。
按世间武道九个境界划分,李秦与李醇枫二人已是六境大成,按世间武人所言,已经算得上半只脚踏进了七境。七境之上,被称为宗师之境,这个称呼,意味着这个境界的人已然可以开宗立派。
而之所以说他们是半只脚迈了进去,是因为他二人尚未自称体系,若要跨入宗师之境,须要脱离他人武道藩篱,自称一派,每位七境宗师都已经有自己的武道体系雏形。
在七境之上的八境,则是宗师们将自己的武道体系进一步细化,在此境,则可留下自身武道传承,至于是要口头传承,还是转为书面记载,就要看宗师自己的想法了。
再之上的九境,整座天下寥寥无几,已为人知的仅仅只有十人而已,这十人,正是天机阁那张榜单上所载的十人。
九境远非八境所能比拟,站在九境的人,在常人眼中,已然不是凡间之人,九境武道玄妙,近乎为仙。
不过同为九境,强弱也自有不同,那位屹立群山之巅的厉无咎,独列一档,第二档是剑圣封名与真名未上榜单的魔教之主范荼,第三档有三人,日月潭的月神周琉与日仙游尚谦,还有大内总管高赢,剩下四人,东海的碧瑶,北山的常艮,南岭的花非雨,西原的穆星辰,属于第四档。
像李秦这般年纪,还未及冠,已经六境圆满,已经实属骇人听闻。
连封名也曾说过,如他这样的同辈人,天下之大,料想也难过一手之数。
倒是李秦尚未因封名的一番话自满,到现在,已经碰到了一个李醇枫,以及一个夜访玉然的无名道士,天地辽阔,不知道以后又会遇到多少。
已经是第三日了,灵气早已不再倒灌,此时,李秦二人是在引真气洗刷经脉丹田,弥合之前太极被强破时所留下的隐患,以及治疗之前灵气入体对经脉造成的损伤。
其实在他二人被擒下之时,蛇与羊已经在水中下了一些药,以暂缓二人身上的隐疾,不然,一路颠簸,失了真气和武功的两人,下地之后如何还能谈笑?
他俩打坐了将近三天,范荼便那么看了三天,期间除却进食如厕,寸步未离。
在这个时候,李秦二人算是彻底度过了危险期,只需要稍加引导体内真气周游全身经脉即可。若说范荼开始之时是担忧,那么现在就是心怀期待。
二人的武道能否能进一步,是他现在所期待的,迈入七境很难,可在六境更进一步却不是天方夜谭,他二人的武功,远远未到六境的尽头。
同列十大的他们,正是在六境,比无数人多踏出了几步,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四到六境,被称为角力境,其实就是在追求力的极境,教普天同境界者不可与之角力,方为此境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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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力,包容万象,可以是蛮力,可以是剑术,也可以是刀法。将此前所学的前人之道钻研到极致,化生出自己的独特感悟,角力之境可得圆满,此时的六境,不同寻常,可以谓之“小宗师”。
在范荼看来,二人的六境根本称不上是半只脚踏入七境,天下庸人不用去管,他们十人眼中,在六境成为小宗师,才算得上是半只脚踏入七境。
至于绝大部分庸人,多是跳开这一步,还尚未将前人之道走到尽头,便迫不及待地另开一路,巧辟蹊径,跌跌撞撞跨入了七境的门槛,这类七境宗师,在他二十多岁之时便将之视为了一群土鸡瓦狗。
“教主,能成吗?”十二众之中的蛇不知何时又回到这个寨子。
范荼摇了摇头,指了指天说道:“问天吧,我也不知道。”
之后忽又狡黠一笑,继而说道:“若是让我在他二人身上寄放心神,种下心魔引,我就能知道了。”
蛇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恭敬道:“教主神功盖世。”
范荼啧啧道:“让我抱着这么大期待,若是不成,之后有他二人受的。对了,传令各地分坛,备好补给,过些时日,我准备带他们出去走走。”
“喏。”蛇领了命令,却并未退下,看着李秦二人的那间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荼转过头,“嗯?”
就是这么一声疑惑的鼻音,蛇立马如被巨锤砸中,砰地飞出一丈,落地之后又迅速起身,行了教礼,连道属下该死,在范荼摆手后方才恭敬退下。
范荼有个规矩,传下命令,就要教众立刻下去准备,交代完了,就不能有人在眼前继续碍眼。
蛇受的伤并不重,但蛇心里清楚,是因为自己十二众的身份,若是寻常教众,可能就要卧床三日了,范荼说过,规矩就是规矩,有人不想守规矩,可以,床上去趟三天,魔教别的不好说,钱是从来不缺的,多几个卧床的人而已,养得起,想趟一辈子都行。
趟也趟不舒坦,被打到躺下的教众,会被下一种蛊虫,却也奇怪,人卧床之时,这蛊会活跃异常,在人体内作怪,教人浑身又疼又痒,可一站起身,就会立马沉寂下来,全无半点异常。
有伤在身的他们绝难起身,注定要遭受折磨。所以,魔教之内,很少有人敢不守规矩。
房间内,李秦率先睁开了双眼,身上衣袍鼓荡不止。
李醇枫虽未睁开双眼,嘴角却不由得翘起,他身周寂然,任身旁李秦真气鼓荡,他的衣衫仍是岿然不动,与李秦的状况大相径庭。
范荼轻笑一声,低声道:“太极感悟更深,只是愈发走了极端,阴阳相争,孰强孰弱,我真想看看啊。”
话毕,李秦二人心口突然显出如油灯一般的虚影,外面,屋舍阴影攒动,犹如一条条墨龙一般直直窜向房间内的二人。
点心灯,可观人心象,心魔引,能摄人心魂。
范荼,想看二位“殿下”阴阳相争,以较高低。
他背负双手,脚步重重一踏,天地间忽然升起一座棋盘。
光影闪烁,似乎有人落子其上,白子黑子争先而下,范荼,李秦,李醇枫,三人突然间从寨子消失。
暮色西沉,屋舍阴影更浓,寨子里的人依然如旧,似是毫无所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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