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汉子左冲右突,穿插在人流中,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前,这宅子白墙黑瓦,此刻木门大开,院落里有一身穿白袍的男子坐在石凳,手里把玩着几颗棋子,抛起又接住,矮小汉子眼尖心细,习惯性地将白衣男子手中的棋子数目和颜色记在了心上,白四黑五。
这矮小汉子正是前来报信的“五哥”,他没有多看白衣男子,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大开着的木门,开口道:“这位爷,我是来找刘癞子的。”
白衣男人笑着起身,说道:“五哥吧?刘癞子出门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我是他堂弟。”
排行老五的矮小汉子狐疑地看了看白衣男子,心中把这人的形象和刘癞子那副尊容进行了一番对比,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二人的亲缘关系,哪怕是堂兄堂弟,这气度和面貌上的差距,也委实大的吓人了。
老五摸了摸后脖颈,迟疑着说道:“这位爷,这事实在没法向您开口,事前刘癞子也没和我说他有您这么一位堂弟,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白衣男子笑了笑也没再坚持,只是抬起一只手,摊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五哥,你坐在这里等吧。”
老五也没客气,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石凳上,白衣男子也重新落座,坐在了老五对面,朝老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桌上有些茶果点心,五哥自便不必拘束。”
老五摆了摆手,满脸风轻云淡道:“算了算了,茶水没少喝,都想如厕了。”
茶水是不想喝了,点心倒真的想吃些,老五盯着那盘点心,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白衣男子低头一笑,说道:“那便吃些点心吧,这些东西我不太喜欢吃。”
老五尴尬一笑,“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得要不得”,嘴上客气,手倒没怎么太老实,迅速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生怕这白衣男子反了悔。
白衣男子看着已经把糕点塞进嘴里的老五,配合地说道:“要得要得,吃一块吧,再吃一块,再吃一块。”
不需要白衣男子劝吃,在他开口期间,老五双手并用地吃了起来,此刻嘴里塞了两块,腮帮子鼓得如同欲鸣的青蛙,两只手一手抓着一块,吃香之难看,已是一言难已尽之。
白衣男子浅笑着给老五斟了一杯茶,说道:“慢些吃,别急。”
老五含糊地道了声谢,在身上拍了拍沾满点心碎屑的手,伸手接过白衣男子递过来的茶,仰头一口喝下。
白衣男子看着搁在桌上那喝空了的茶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又为老五斟了一杯,这次倒是没有去递到老五手上,只是把茶杯超老五的那边推了推。
不消半刻,糕点已经全部下肚,老五伸手拿起茶杯,又是一口,茶水下肚。
白衣男子已经很久没有伺候过人了,方才给老五倒茶,倒是让自己一阵恍惚,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上一个能有这般待遇的人,是他的师傅,那杯茶,是他为师傅此生斟的最后一杯茶。
二十年前的那杯茶,既是敬师,也是送客。
老五背后那扇门,一道人影没有任何先兆,从空气中缓缓显现出来,人影看到院中情形先是一愣,继而便要下跪,白衣男子抬手示意他停下动作,随后又抛起了手中的一颗棋子,黑棋。
“老五,你干嘛呢?不是让你盯着那头么?”
粗野的声音从老五身后传来,一个满身肥膘,一脸凶恶,头顶光秃秃的,确实长着不少癞子,正是老五口中的刘癞子。
老五还没扭头,就被刘癞子几步飞过大门,一手抓着后领拎起,身形矮小的男人身在半空,双脚乱蹬,被刘癞子当着别人的面当面拎起,让他面子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
刘癞子人高马大,单手拎起老五拉至身前,咆哮着在老五耳边吼道:“让你盯着,你来我这儿喝茶吃点心?没给你钱么?茶馆的茶不香?”
老五徒劳地瞪着一双眼,双脚无助乱蹬,脸涨红着说不出话来。
白衣男人隐晦地摆了摆手,刘癞子便松开了手,骤得自由的老五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扶着桌案才得以站稳。
刘癞子大手一拍,拍在老五后背,压着老五坐在了石凳上,粗着嗓子道:“老五,你这是探听到消息了?”
老五坐下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白衣男人,又扭转脖子抬起头,仰视着站在后面的刘癞子,不住地使眼神。
刘癞子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开口道:“无妨,他可以听,你讲便是了。”
老五眼珠一转,开口道:“那位爷吩咐盯着的那间客栈,今天有些异常。”
顿了顿,继续说道:“可以说是诡异了,院内平地窜起两股旋风,一前一后,朝着东面的山头飞走了,嗖得一般,若非一直盯着那头,可能还发现不了,像是话本里的妖怪驾风而遁的模样。”
刘癞子点了点头,大手轻轻拍了拍老五的肩,沉声说道:“你回去继续和老六盯着,这次你们立下了大功,回头一定有赏。”
老五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刘癞子一把拉起坐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的老五,掰过他的脑袋,迫使老五和他脸对着脸。
再看此时的刘癞子,眼睛斜睨着他,嘴角向上轻挑几分,俨然一副再敢放屁拳头伺候的样子,老五哪怕再乱放什么屁话,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后退,一出大门便撒丫子狂奔而去。
院内,刘癞子大手朝后一挥,大门咚地一声关上,随后整个院子似乎也与外界隔绝了起来,静得连方才的风声也听不到丝毫。门掩上的那一刻,刘癞子朝着那白衣男子单膝下跪,右手放在自己左边心口处,喊了一声“拜见教主”。
白衣男子正是范荼,曾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的魔教教主,温文尔雅,如春风一般沐人的笑容再次绽放在范荼的脸上。
范荼搁下了手中的几枚棋子,站了起来,开口道:“方才那老五所言的两道遁走的旋风,应是封名身边的那一僧一道,刘护法,你对此有什么想法么?”
刘癞子低垂着头,沉声道:“属下觉得,前朝旧子便在这二人之中,这二人年龄相仿,且也符合朝廷上那位遗子的年岁,至于究竟是僧是道,属下愚昧,实在不知。”
范荼没有说话,转过身背对着刘癞子,朝着院落一角缓步而去,院角处所植青竹挺直葱郁,他抬手摘下一枚竹叶。
刘癞子头垂得更低了一些,耐心等着教主再次开口。
范荼将一片叶子放到了眼前,抬起头看了看天,挂在碧霄之上的太阳真亮啊,晃得眼睛生疼,范荼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又转过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癞子,开口道:“分析地不错,僧道难辨,也不意外,前有云顶观的灭门之祸,后有青山寺的大火之灾,朝廷似乎也摸不准哪头真,哪头假。不过我总怕这两人都是假货,到头来一叶障目,被别人反摆一道。”
刘癞子迟疑了一下,开头道:“那依教主之意,此刻,我们该当如何?”
范荼长袖一扬,似在除秽清尘,院内落下一阵风,院门无声间已然大开,他大笑着说道:“我是笨人,走一步,看一步,吩咐下去,东山拿人,我亲自去客栈,拖住封名。”
“喏,谨遵教主法令。”空气如水波一般肉眼可见起了涟漪,刘癞子的身子晃了晃,便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间没了踪影。
范荼抓起了桌上的九枚棋子,往空中弹了一枚白棋,院子里便没了他的影子。
大门訇然关上,一枚白棋恍若流星,落在石案之上,石案如雨后新泥,棋子落下,未闻声响,不见跳跃,直直嵌入石板。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