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子,客厅内,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人围着盛着木炭的火盆,陈洞幽和陈坛静还有吞天本来想着能够陪夏泽守岁,结果被这温暖的炉火一照,眼皮就越来越重。
未过丑时,吞天枕在夏泽怀里,陈坛静则靠在王恶的臂膀里,两人呼呼大睡。
夏泽看着陈洞幽也有些睡眼稀松,于是笑道:“要是觉得困,就靠着我睡一会。”
陈洞幽有些动容,几番踌躇,最后还是懂事的笑着摇了摇头。
王恶抱着熟睡的陈坛静,像是担心自己的鼻息带有酒气,轻手轻脚的,只是脸上始终带着祥和的笑容。
原本平日里仿佛泡在酒缸里,千杯不倒的汉子,才几杯酒下肚,就醉了。
“既然能够父女重逢,为何不干脆告诉小静你的身份?这样他也不用和我们一起过那种流离颠沛的生活了。”夏泽蓦然开口道。
陈洞幽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父女?陈坛静?王恶?这啥情况?
一向自持还算是处事不惊的陈洞幽,心湖之内如坠陨石,激起千层浪。
他扶了扶额头,假装没听到夏泽和王恶的话,说道:“公子,我觉得有些困了,我先去......”
未曾想夏泽笑道:“不打紧,我们之间的谈话没必要避着你,你若是想听,就在这和我们一起烤火。”
陈洞幽点点头,乖乖坐回椅子上,摊开两只手烤火,只是目光会偶尔忍不住打量王恶和陈坛静,实在是没办法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王恶摇了摇头:“前世种种,已成过往。这娃娃是我闺女的魂魄转世,这一世有自己的爹娘,不管好与不好,都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够比拟的,况且我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爹......”
汉子抱着陈坛静,轻轻的将熟睡中的陈坛静额前发丝拨开,眼神柔和。
“她跟着你,你跟着我强。你小子是个知冷知热的人,估计以后还是个怕老婆的主......”王恶蓦然抬头笑道。
不等夏泽开口,他又笑道:“怕老婆不丢人,男子汉大丈夫,脾气和拳脚,得向外招呼,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家里边作威作福,不过只是个色厉内荏的鼻涕虫罢了。”
“当然,你若是个不知冷知热的,那就别怪我喂拳之时,不讲情谊了。”王恶笑道。
夏泽皮笑肉不笑,“大过年的,说这种话多不吉利。”
陈洞幽大概摸索出整个真相的大概脉络,也不做声。
王恶沉声道:“我会在三日之后,让你尽可能的栖身武道最强六境,之前我犯了个很不应该的错误,一味地想让你在三千小世界内,不断的历经生死,从而将那套传承自远古神灵的拳法融会贯通。”
夏泽没有开始紧缩,只是很快又舒展开来,仿佛知晓王恶所说的错误所在。
“我错在不该只是让你去反复感受拳架拳意,希望你能够完全掌握乃至临摹下我的拳意。因为我心中深知,这套拳,未必是天下最强的拳法,可在我王恶手上。那就是天下无敌。”
“做我王恶的徒弟,你练拳作不了天下第一,作天下第二总归是绰绰有余吧。况且你还带着我的宝贝闺女,我不能让她跟着你,受人欺负了,只能默默的掉眼泪,若是你做不到,那我就替我闺女出拳。”
说到这,王恶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陈坛静,微微叹息:“我王恶错了,大错特错了。世间拳法万千,不同武夫研习,肯定会有不同的理解,拳意阴柔刚猛?拳势或重?或快?狠辣?沉稳?就凭一人战无不胜,便能说这人拳法拳意当世最强?狗屁,全是狗屁。”
王恶神色冷峻,沉吟道:“若是武道只是后人一味照搬前人拳法招式,武道如何进步?若是有师父有那么一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念头,藏着一招半式,后世之拳,就不能赶超前辈之拳?你夏泽,应当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一丝如同星火般的崭新拳意,油然而生,那才是你自己的拳法。”
良久,王恶举头望向窗外黑夜,眼神时而迷茫,时而坚毅,像是在回望自己蹉跎的一生。
不屈的火焰,在这个魁梧的汉子眼眸中燃起:“不要觉得武道是不能登堂入室的东西,武道的顶峰,从来不存在。有朝一日,我希望你夏泽的拳法拳意有多高,武道就要有多高。”
夏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用回答,做不到,到时候我王恶会亲自一拳打死你。”王恶笑道。
怀里的陈坛静,呓语一声,像是说了句梦话,吓得王恶有些慌张,立即和颜悦色。
陈洞幽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以他的人生阅历,实在是看不出他们到底是仇敌?师徒还是朋友,佯装烤火。
“拜师酒,晚些再喝。”夏泽撇了撇头,示意吞天在睡觉。
王恶坏笑道:“若是你能把我灌倒,喂拳之时,我可以少出点力。”
夏泽无奈道:“这么着急给我喂拳,是不是代表,那个什么所谓的炼化一洲的谋划,已经快要开始了?”
王恶微微一愣,缓缓点头,“你倒是不傻,没错,炼化一洲之事,从未有人做过。可九州之大,总有几个老不死的,活的太久,心眼又坏,又掌握了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事实上以我这个腐朽的旧神灵脑袋,记不清楚的事情有太多了,我也猜不清楚他们炼化缥缈洲,意欲为何,仅仅是为了瓜分利益?。”
王恶悄无声息的遮蔽了声息息,以拳意拦住这一片的天机,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事可以肯定,如此庞大的的谋划,绝不是仅仅为了针对你夏泽一人,而是这缥缈洲上其他的神道馈赠者,修士,武夫,黎民百姓。届时整个缥缈洲,都会成为某个上五境大佬的掌中之物。一个人的一生,被所谓的天道宿命所笼罩,注定了这辈子是碌碌无为还是中途暴毙,一切切的一切,都会被某个人所掌握,这......”
夏泽眉头微蹙,质疑道:“既然这件事如此严峻,那为何还要浪费这些时间给我喂拳,若是缥缈洲成功被人炼化,就连你也变成受人掌控的傀儡吧?”
王恶摇了摇头:“这关系不大,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都搞不清楚,这炼化一洲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可他们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是,就是要通过这个谋划,将你们这些天道馈赠者,死死地所在缥缈洲,之后就算是大道登顶,也会被他们所掌控,即便是身死,一身灵气也会重归缥缈洲,届时他们只要找到新的天道馈赠者,以秘法禁制奴役他们,就会获得许多助力。”
“因此,相信不仅仅是我,很多宗门的老不死,都会将一身家当传给宗门内的天道馈赠者,试图通过将他们流放出去,最后从外部瓦解这个计谋。到时候突破出缥缈洲的神道馈赠者们,会不会有另一场盘肠大战,谁也想不明白。你能够冲出去,就很重要。”
夏泽思索良久,抬起头,问道:“我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你。”
王恶翻了个白眼:“你才多大岁数,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的,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
夏泽闹了个大红脸,却听到王恶笑道:“不要让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什么国仇家恨,人心裹测,都先放放,天塌下来,有那群老不死的顶着,少年要有少年的朝气,趁着年轻,将大好河山,好好看一看,遇上心仪的女子,先不要想着兜里银子不多,自己的家世如何,自己的样貌够不够俊俏。”
“我辈武夫,不是只争拳头上的高低,能将本就不算太出彩的日子过好,也是一种登顶大道的方式。”王恶的脸上,出现了这辈子少有的和善笑容。
夏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用烧火棍拨动火盆内,有些灰白的炭火,脸上,眼里都被映照得通红。
等少年抬起头时,声音里有些哽咽:“明日练拳,要再勤勉一些。”
大齐边关,魏字头军队内,某个营帐的席子上,躺着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少年,此刻他鼻青脸肿。穿的也有些单薄。
少年自嘲笑笑,自从魏鱼寒独自追击敌兵回来之后,就下令让人将他五花大绑,并且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卒痛扁了一顿,任凭那名老伙夫还有几位与他关系好的士卒苦苦哀求,都没有用。
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但是这军中事务多如牛毛,雷没劈到自己身上,大伙就干脆不当回事,只当是这个倒霉蛋招惹了魏鱼寒,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压进大牢。
唯有苏闲自己清楚,他犯下的是死罪,实际上在接触到那张符箓之时,他就觉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将那张服从敌军身上摸到的符箓赠予了明月姑娘,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刺杀。
明知故犯,通敌之罪,就是死罪。
军营的大帐被人掀开,明月蹑手蹑脚,端着一碗热汤还有几个饭团走了进来,轻声笑道。
“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