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煦摇了摇头,讪讪笑了,将那封信装入信封,然后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何夕愣了愣,将手在身穿的围裙之上擦了擦。
二人携手走在路上,准备回到被何夕以绝对实力,从某位山神处借来的山间洞府。
洞府之内,明珠璀璨,宝石生辉,黑夜里亮如白昼。
有房屋林立,绝美精魅所化的侍女身着红衣,夹道欢迎。
其余的则是手捧果蔬、佳肴珍馐,将其摆放在方桌之上。按照何煦的话说,这哪里是住的地方,这分明就是菜市场和皇宫的结合。
还未等何煦和何夕走过来,那名被强征了洞府的山神,颤颤巍巍的支起脑袋,快步上前。
“滚远点,说了让你和你那些精魅走卒,滚远一点,他们都不在,你也不用在这里。”何夕冷声道。
这话就好似一盆冷水,将那位山神浇了个透心凉,本来还想着进宝的机会,和这位不知从何处跑了的神仙奶奶缓和缓和关系。
现如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在这洞府之内,被他俩鞠占鹊巢,要不要像向周遭的城隍送去密信,请求派出兵马驰援,他是越来越拿捏不定主意了。
“姐姐,我们借了人家的洞府,是咱们欠了人家的人情,这大过年的你让他上哪去.....”何煦说道。
何夕有些意外,但是很快松口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让他在一旁一起吃饭,但是要记住,多余的话不要说,不然......”
一旁的那位山神,顿时连连拜谢道:“是!是!多些两位。”
此时正值戌时,三人落座。
山神坐在最远处,小心翼翼的扒拉着手里的饭,尽管桌案前摆放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他愣是没敢动一筷子。
“尝尝这个,这是派人到山里打的野味,这里毕竟不是洞京,做的菜肴并不精致,凑活着吃。”何夕给何煦夹了一只鸡腿。
“谢谢姐。”
不一会,何煦的碗里的菜就堆的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山包。
二人像是都有些局促尴尬,山神看的云里雾里,虽说是姐弟,这两人怎么好像完全不熟的样子。
何煦夹起一块鱼肉,饶有兴致的剔去鱼骨。
何夕眼前一亮:“何煦,你喜欢吃鱼?”
“喜欢啊,姐姐你忘啦?以前在云溪镇,夏泽每次打了鱼,都会挂在我们的篱笆上,块头大的就红烧和炖汤,块头小的就晒干了做零食,解解馋,我可怀念那个味道了。”
何夕笑着摇摇头:“以前的事,姐姐记得不太清楚了。”
趁着何煦大快朵颐的空档,她悄无声息的看向一旁的山神,后者虽然噤若寒蝉,但还是心领神会的轻轻点头。
有些事情,她何夕可以不提,但是你要是人傻或是做不到,那就干脆一点洗好脖子等死好了。
何煦察觉出姐姐貌似有些不太开心,于是在给她夹菜过后,便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自从那次重逢之后,姐姐貌似就不太一样了。让人高兴的是,姐姐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了;让何煦有些不太开心的是,姐姐有的时候,冰冷的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仅仅是因为他才保留了那么一丝丝人性。
像现在这样,随手打杀一个山精野怪或是山水神灵,以前的何夕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身前之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姐姐,但这些话他不会跟何夕说。
何夕也能觉察出这份生疏,因此这几个月用尽了方法要让这位小少爷开心,各种具有强大杀力的仙家重宝,稀奇的玉石珠宝,各种山上人可遇不可求的术法、拳法,随手就送了。
可何煦表面上表现的很开心,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一个人望着远山怔怔出神。
草草吃完了年夜饭,何煦和山神帮忙收拾着碗筷,而那位山神则是迅速告退,这顿饭吃的是如坐针毡。
两人走在用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铺成的山间小径上,吹着晚风,消了消食。
气氛沉寂,借助那两双目力极远的眼眸,从山腰上向远处望去,能够看见好几十里开外,那万家灯火,满天烟花的喜人光景。
“姐,过年了,我又长大一岁了。”何煦忽然转过头笑道。
何夕心中,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升起,她摸着何煦的脑袋柔声道:“是啊,我们家何煦已经是大人了,修炼要再勤勉一些,虽然两个月就踏入了炼气士第六境,但切记勿骄勿躁。”
何煦只是看着他,那双眸子清澈温和,让何夕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她又轻声补充道:“就是不想那么勤勉,也没关系,有姐姐在,没人能够伤的了你。”
何煦没有说话,开始不断的从腰间玉牌方寸物内翻找着什么。
“不用怕我不高兴,你要是想夏泽,我可以带着你去看他。”何夕说道。
很不巧,这个何夕所要修筑的大道,实际上与何煦挂钩。
天目洞天三双眼睛,一个暂时能够看穿光阴,一个能够看穿万里山河,还有一个则是能够看穿人心。而此时的何夕,将原本那个真正属于何煦的何夕锁在了心湖最深处,她要做的是李代桃僵,一点一点的从何煦身上学会那一点点人性,最后一局登上十三境。
何夕原本以为夏泽跟何煦朝夕相处那么久,肯定会在某一颗彻底觉醒神性,然后将何煦身上所有的人性神性囫囵吞下,皆是就算是她也难以抗衡,还有可能在日后的大道上被夏泽随手打杀。
可万万没想到,夏泽不仅没有吞噬何煦,在将何煦完完整整送回来之后,还莫名巧妙的绝天通地,彻底失去了神性觉醒的机会。
尽管当下的何夕,对于何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热烈的亲情,却还是能感受到何煦在和夏泽朝夕相伴的这些日子里,变化好像很大,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在乎他的小鼻涕虫。
“姐姐,这个送给你。”何煦将手中衣裙递给何夕。
何夕结果那件衣裙,一摸,很出彩的面料,虽然比不上那些绫罗绸缎制成的仙家衣裙,倒也别出心裁,果真很适合她。
何夕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暖意越来越浓烈,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如今这个冰冷的金身体内开始慢慢开裂,默默长出了一颗崭新的,跳动的心脏。
这种无关男女情爱的感情,或许就是人族所谓的,亲情?
她默默凑近何煦,想要抱抱他。
却不料何煦先一步扑进她的怀里,然后抬起头,眼中噙着热泪,“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
何夕愣住了,刚要伸手为何煦擦去泪水,下一刻,自己的一边眼眸蓦然开始流出滾烫的泪水。
她低下头,何煦脸上那一抹温情转瞬即逝。
她渐渐醒悟,何煦要送的礼物,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原本那个何夕。
她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一把推开何煦,然后匆忙的走进洞府内。
夜幕之下,唯有何煦一人站在山岗上,双手拢袖,沉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君子铮铮如铁,温润如玉。”
大齐北边,有一身材高大的青年,坐在河边,清洗着血迹斑斑的长剑。
按照大齐习俗,今日是除夕,今日过后,便是新年了。青年正是前些日子与夏泽在宿夜城分别的徐修竹,本来想着年前能够在大齐和鬼车王朝接壤处,找到能够跨洲航行的仙家渡船,迅速赶往别洲历练,但是一踏入鬼车王朝边境,一桩一桩触目惊心的屠杀,让他没法坐视不理。
在这里,许多鬼车王朝的蛮子,仗着兵强马壮,疯狂的欺压着大齐边关的百姓,抢走大齐的女子,财物,然后疯狂的坑杀平民,焚烧房屋。
他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他设伏击杀落单的鬼车王朝士卒,从他们手下救下被掳获的妇孺,有好一次,运气很不好,让他碰上了两位境界在第七境的武夫,差一点就没命了。
他境界着实算不得太高,但是仗着有夏泽赠予的那套剑谱,还这让他从多次鬼门关捡回了性命。
想到这,徐修竹默默叹了口气,千般阻碍他前行的,是他作为武夫的骄傲和正义感,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也不知道楹萝和师父在家乡过的好还是不好。
寒风吹过,徐修竹默默端起腰间酒葫芦,闷了一口酒水,他眉头微皱,这酒有些冰凉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有些想家。
他从怀里摸出一份信件,会心笑笑,这封信是夏泽寄来的,感觉他道听途说的,这封信是夏泽花费重金让大齐洞京寻迹坊寄来的,信中除了简单阐述了夏泽这一路的经过,让徐修竹多加小心外,还附赠了一颗黑色的弹丸。
“这小子,一颗雷火丹都舍得送人,还是这么不把钱当回事。”
“徐大哥,你在这边做什么?快过来烤火暖暖身子,今日是除夕,大伙到附近的村庄借了锅子和碗筷,又凑了些银子,买了点肉,一起吃个年夜饭吧。”妙龄女子柔声道。
徐修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收起那两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