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破军说到这里,就已没说下去了。他似已认为自己说的太多了。他似已认为杜傲不知道他说的太多了,所以他又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我不能在说下去了,我已对你说的足够多了。”
任谁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
吕破军简直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造反。
——这世上又有什么秘密,比这个秘密更大呢?纵然有,也绝对没有几个。
杜傲道:‘你本不必与我说这些,我并没有问你这些。’
吕破军道:‘我本没有想与你说这些。’
杜傲道:‘你又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吕破军道:‘我告诉你这些,只因为我要让你相信,我会告诉你这些,只因为你是薛衣人的弟子。’
燕十三忽然道:“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吕破军道:‘因为你是燕乘风的儿子,因为薛衣人相信你。’
燕十三冷笑道:‘他相信的人,你就相信?’
吕破军道:“他相信的人,我不相信,可七爷相信,我也就只好相信,更何况你们虽然知道了一些,但知道的并不算多,而且。”
燕十三道:‘而且什么?’
吕破军道:“而且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做一件事。”
杜傲道:‘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变化?’
吕破军点头。他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冷静,而且聪明,更懂得思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迷天盟上下,这样的人才也没有几个。
或许这小子未来的成就能比得上苏梦枕。
吕破军没有再思忖下去了,道:“就在不久之前,我收到了一个极机密的消息:多年前刺杀天子赵佶的楚相玉已逃出了天牢,而且在亲信的协助之下,已逃出大宋,现今已在明国境内。”
杜傲、燕十三立刻明白了。
“你要我们帮你找到楚相玉?”燕十三又道:“一万两银子其实是找楚相玉的酬劳?”
吕破军淡淡道:“无论你能不能找到楚相玉,一万两银子都是你的,我只是要你帮我这个小忙,若有消息,我可以再奉上一万两。”抬眼对杜傲道:“你也一样。”
燕十三脸色好了一点,他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要挟。
杜傲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道:“我想知道楚相玉到底是什么人呢?”
燕十三也非常好奇。
他虽然出道江湖已有两个年头,见闻也还可以,但毕竟只生活在大明的国土,对于国外的事情了解到并不算太多。
吕破军露出一抹异色,道:“你连张铁树、张烈心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楚相玉?”
燕十三更惊讶了。
难道这个楚相玉比这两人还要有名?
杜傲淡淡道:“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
吕破军笑了笑,他也不问,而是直接说道:“楚相玉这个名字你或许不熟悉,灭绝王这个名字,想必你应该不会陌生。”
燕十三深吸了口气,道:“居然是他。”
杜傲也深吸了口气,道:“‘灭绝王’楚相玉。”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
吕破军道:“天下间叫楚相玉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灭绝王楚相玉却只有一个,我希望你能尽力帮忙找到他,他非常关键。”
为什么关键?吕破军没有再说下去,杜傲也没有再问。
他知道纵然问,吕破军也不会说,更何况杜傲对灭绝王也不是一无所知。
薛家庄收藏了不少武林名人的资料,其中灭绝王楚相玉就是其中之一。关于楚相玉的记载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能看得出楚相玉的惊才绝艳之处。
‘灭绝王’楚相玉,天子赵佶的表亲,通兵法,习武功,才过略过,被赵佶所猜忌,后诬陷其篡夺王位,妻儿子女,一夜之间被大内高手全部斩杀,唯独此人逃出生天。后楚相玉三次刺杀赵佶,最终败给诸葛正我,后不知所踪。
关于楚相玉的记载也不过百余来字,但从这百余来字之中,可以看得出楚相玉的确是惊才绝艳之辈。
结合杜傲前世的记忆,原著之中楚相玉的际遇似乎也差不多,只是最终被四大名捕之中的铁手所杀,可现实之中,楚相玉似乎并没有被铁手等人击杀,而是逃出生天,居然已逃到了大明。
尽管杜傲心中有诸多疑问,但还是忍住没有问。
对于权谋之事,杜傲不愿意太过参与,他自认以自身的本事要参与权谋漩涡还差了一皮,很容易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比起权力争斗,他更喜欢江湖快意。
吕破军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走。
棺材却还在,燕十三也还在。
杜傲道:“有件事我不明白。”
燕十三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杀你?”
杜傲道:“据我所知你父亲燕乘风是昔年江湖上一等一的剑术高手,据传夏侯山庄的第一高手夏侯飞山也败给了你父亲,此战过后,他在江湖上的名头更盛,可后来败给了家师,自此以后名望大跌,鲜少在江湖露面。”
杜傲本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薛笑人告诉他的。
燕十三淡淡道:“你可知道那一战后,他为何鲜少在江湖走动?”
“不知道。”
燕十三道:“那一战,家父身负重伤,到死也未能痊愈,所以他自然也没有法子行走江湖,恢复昔日的风采。”
杜傲道:“所以是我师父间接害死了你父亲?”
“可以这样说。”
杜傲道:“你本应该为你父亲报仇。”
为父报仇,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燕十三的回答却令人惊讶。
“错了!”
杜傲很惊讶道:“错了?”
燕十三道:“我不应该报仇。”
“为什么?”
燕十三道:‘你可知道那一战的由来?’
杜傲摇头,那一战他并不清楚,对于薛衣人与人交手的诸多决战,他虽然知道结果以及过程,可原因却知道的并不算太多。
燕十三道:“挑起那一战的人并非薛衣人,而是我父亲,当年薛衣人在江湖上风头正盛,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几乎没有什么人的风头能盖过他,家父嗜剑如命,自然想与薛衣人一战,三次求战,最终薛衣人迎战,结果家父惨败。”
燕十三说的很平静,仿佛这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可他轻轻滑动的手却证明他的心绝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家父告诉我,薛衣人本可杀了他,但最终放过了他,他虽然受伤不能再行走江湖,却能因此体会到生命的乐趣,所以非常感激他,后来他们也成为了朋友。”燕十三道:“所以我不能报仇,就算要报,也只能报恩。”
他的语气尽管还是很平静,可任谁也能听得出燕十三心情的复杂。
燕十三心中当然有仇恨。毕竟父亲的确是因薛衣人缘故而死的。
杜傲看着燕十三沉默了许久,道:“总有一天你会想要报仇的,若真到了那天,我希望你能找上我,而非家师。”
燕十三眼中射出刀锋般的锐光,道:‘为什么?’
杜傲道:“薛衣人正是家师。”
燕十三明白。
师父欠下的债,徒弟来还,这岂非天经地义?
杜傲道:“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燕十三道:“你问。”
杜傲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芦苇镇的?”
燕十三道:“是吕破军告诉我的。”
这个答案在杜傲的意料之中,却并非是杜傲想要的答案。
抬起头,望向客栈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